过了小年就是年,现在社会的人们越来越不愿过年了,是怕又老了一岁,还是越来越没有了年味?“鞭炮少了,压岁钱没了,过年的味也淡了”。可是在我小的时候,年味浓的就像一杯醇香的美酒,更像小孩手中缠的化不开的粘稠的糖稀,好像用鼻子嗅嗅就是满满的味儿,小孩子是最喜欢过年的,过年可以有新衣服穿,可以有好吃的好玩的,还可以赶大集……大人们却一过年就越发显得忙碌了,但忙碌中也带着喜庆,一年到头,家家都图个团圆、热闹。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奶奶在厨房里跪着烧了灶王爷的花花纸,十分虔诚。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上天言好事,下界报吉祥……”然后就是好几天的忙碌,忙着蒸花糕、蒸枣山、蒸驮着钱的刺猬……,进了腊月,奶奶总教育我说些吉祥话,比如如果打碎了东西,应急忙改口祈祷说碎碎(岁岁)平安。
小时候的新年一晃过去也三十多年了,但最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大年初一隆重的拜年仪式。说到隆重是因为这一天,无论多大的官多富的商人都回到了老家,参加乡俗的拜年。我的爷爷是我们村的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每年的大年初一这一天,我的爷爷奶奶都会穿戴整齐,奶奶穿上她那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老式深色对襟上衣,连扣子都是手工缝制的,早晨吃的照例是饺子,奶奶还叮嘱一定要剩几个,表示年年有余,要是谁猛然“啊”的一声硌到了牙(提前包进饺子的硬币),大家都会祝福他来年财源广进。这一天,大家早早吃过早饭,穿戴一新,我正准备出门玩耍,就听到院子里来了几十口人,清一色的男人,一进门的就喊“二爷爷、二奶奶给您磕头了”然后就听到“扑通,扑通”全跪地下了,黑黑的一片,爷爷把大家请进屋内,唠几句家常,说说一年的见闻,有时候这一拨还没走,又来一拨,他们的脸上都是洋溢着欢笑的,进门就拜年磕头。走出胡同,才看到拜年的队伍真是浩浩荡荡,没有了姓氏、家族之别,从村东头到村西头,都是拜年的人群,大家都穿的干净整洁,女孩子们更是穿的花枝招展的,如果在路上碰到,直接就在大路上磕头拜年,不在乎是不是会弄脏衣服,嘴边依然是挂着笑的……农村人的淳朴是简单、直接、真纯的。男人们粗犷豪放的磕头拜年后,接着会来几拨女人拜年,都是结了婚得女人(没出嫁的女孩是不用拜年的),三婶啊四姨呀也结伴来拜年了,有的还带着刚过门的儿媳妇,这时候奶奶就出房门迎接,攥着她们的手,问长问短,满满的关切,新媳妇还会羞怯的喊声“奶奶”,这一天,到处洋溢着欢笑,到处是吉祥幸福的场面。到了初二和初五,是祭祖的日子,鞭炮声便开始不绝于耳了,记得小时侯我们这个大家族的祭祖仪式也是声势浩大的,还有同族系的别的村的也过来拜祭,满是和谐与虔诚。
就在年味越来越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最最期盼的元宵节又近了,这一天的晚上,早早的,小孩子就开始问爸爸妈妈了,“我们家买了多少烟花爆竹啊?”,晚上,上灯了,大街上也开始热闹了,从村东到村西,早已点起了篝火,足足有五六十堆,不,是数不清有多少火堆,大家围着火堆,燃放买来的爆竹烟火,小孩围着火堆又唱又跳,我和几个小姐妹哪里热闹去哪里玩,哪里烟火新奇去哪里的人堆里钻,有时候玩到大半夜,小孩子们忙着玩,大人们忙碌完后,忙着趁农闲打牌串亲戚。
多年以后,也就是几十年以后的一个夏天,我又回到了这个小村庄,偶然来到了一个之前的邻居家,他拿出了他家里最好的东西款待我,家里的石榴摘了好多,塞给我,塞给我的孩子,自己在院里种的青菜,足足拔了一大袋,重的我拎不动,农家人的热情是真诚不伪装的。有些人多年后回去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她们的善良永远印在了我的心里,温暖了我的人生,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如果我的只言片语,能够让我的家乡,让我的家乡里曾经走进过我生命的这些可爱的人儿能够偶然被人想起,我亦不枉此生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