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次酒,听了几次哀哀戚戚的离别,伤感就如突然来袭的雨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早已全身湿透,欲自拔而不能。
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不理解时间,不清楚时间,当我们沉浸在时间模糊的快乐里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个小人已经暗度陈仓,它消失的时候快的都不给你想象的机会。我曾试图在一次次毕业的分别时刻抓住它,与它说个明白,可是它总是适时的找来眼泪,隐藏自己的影像,让我在那个无比关键的时刻里,与其失之交臂。
“ 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莫大的悲哀,被时间抚平,也被时间无情的掠夺,时间模糊了我们的记忆,模糊了我们的心神,模糊了我们那么多分别时的承诺,模糊了我们故事,模糊了我们曾几何时那许多深切而又真挚的情感,可恨又可怕的时间,回不来的,看不到的,走不出的,看不开的,想不通的,说不出的,恨不完的,留不住的,也便都随了永恒随微风随流水随镜花水月随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的伤感此时于我来讲达成了某种同构性,虽没有惜别小蘋时的凄婉动人,却也入木三分,铭心刻骨了吧!那种行将无处言说的痛苦,撕心裂肺的呐喊,只有当这种时候,当身边的好友都一一离去,当再见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才会更加痛彻心脾,才会更加悲悲惨惨戚戚吧!与谁说呢?那些每个人心中的小秘密,那些笑语喧哗,那些痛哭流涕,那些爱恨纠葛,那些酒后真言,那些床头私语,那些耳鬓厮磨,那些悲欢离合,那些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北风吹雁雪纷纷,千里黄云白日曛。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刘索拉在八十年代的时候写过一篇中篇小说叫《你别无选择》,在当时轰动一时,而今想起来,里边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将要毕业前,大家都不愿摘去黑板上边的那块画有作曲规律的那张图,原因是那个东西是一位刚刚出国的同学每天都要日夜拂拭的东西,它隐含了大家关于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的两种记忆,不愿面对的却必须要面对的分离,我们的排斥力如此的巨大,却还是难以与之抗衡。我们别无选择,不能选择对的时间,不能选择对的地点,更不能选择对的人,在这条“歧路”上面,我们阴错阳差的种下了那么多的情感的苦果,也便是在那分离的一霎那这苦果也便化作了苦雨,我们无从逃避,也无法躲藏,躲藏了雨也便停了,这就是二十多年的生活教给我们的最大的真理:你别无选择。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分离的种种,分别的种种,一个人打好背包,走上火车时那孤独的背影后面,那些泪眼婆娑的我们,那些举起而永远定格的右手,那在火车里与火车逆向奔跑的他们,那在火车外追随火车拼命挥手的我们,那情那景,那山那狗那人,那大学,那中文系,那铺花的歧路,那形影不离,那影影绰绰,那形单影只,那顾影自怜,那对影成三人,那飞散的飞散,那消融的消融,那手上,肩上,脸上,唇上,心上都有未曾消散的余温,待余温散去,我们苍老了时间,二十年后再相聚,谈笑风生,风生水起。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深知身在情常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引自仙剑奇侠传4 柳梦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