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木法和许问天首次相遇。
木法见他青绳束发,一身华丽考究的服饰,两只白蓝色鳞纹长靴胡乱地躺着,稀散的几颗泥点有些不合时宜。木法心下了然,这肯定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里。此时他身子稍稍后仰,双手斜支在身后,小脚漫无目的地拍打着溪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不时的发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叹气声。
“你有心事?”木法心中好奇,小心的问着。
“啊!”问天大叫,蹭的蹦了起来,差点因为不稳跌进小溪里。他猛的回头,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裹着一个肥大的灰色长衫,像一个小丑,而且看木法小心翼翼的样子并无恶意,狂涌的怒意也已消散于无形。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给阁下赔不是了。”木法模仿着书中绅士行为,微微的点头,右手捂着胸部,左臂弯曲靠在后背。
问天有些发愣,如果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穿衣风格太过夸张,真以为碰到的是父亲的哪些门客一样有地位有教养的文人骚客那。
“小子,你是谁?”许问天简短的问。
此刻木法的惊讶丝毫不亚于问天,他心想这锦衣玉食的少爷应该是很有教养才对,怎么连基本的回礼都没有,说话还这么直接(略有匪气),简直像一个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额,就像自己一样。如果还是这么有礼貌文绉绉的端着,那自己就太吃亏了,木法站直了身子,面对着问天。
“我叫木法,就住在这山脚下。”木法下意识的伸出手,可是立即他就后悔了,看着对方那吹弹可破的白嫩小手,而自己的他根本不敢想,万一被拒绝不是很尴尬。
“我叫许问天。”就在木法要缩回手时,那双小手已经握了上来。
木法对这突来的举动有些不敢相信,小麦色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红晕,他对这个小少爷的好感瞬间增加了不少。
“你是镇上三大家族中的许家?!”木法猛地抬头,像看到珍惜动物一样看着问天。
“恩,算是吧。”
“应该也是了,除了三大家,谁能穿的这么华丽。”木法小声的嘀咕。
“恩?”
“啊,看你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肯定是许家人!”
“...”问天重新坐回了青石上。
“你现在什么都有,还有什么会让你这么苦恼?”木法心中不解。
“女人!”
“...”
“哎,真是让人心烦!”
“问世间情为何物?”木法老气横秋的念着,不时斜瞄着问天。
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天的脸忽然有些涨红,然后巴拉巴拉给木法解释了老半天,最后还嗔怪木法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许问天口中所说的女人是许家七姨太,也就是问天的七娘,问天的父亲许天雄的第七个老婆凌婉清。在说问天的烦恼之前,先把许家的情况描述一下,许天雄是许家家主,许天雄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分别掌管着许家的布匹、香料、武器、粮食等生意,许问天的母亲是许天雄的第三个老婆,在问天出生第三天就因伤了元气,离他而去,问天从小跟着奶娘长大,在兄弟姐妹之间明显低了一头,父亲也对他不怎么关心,这让他在许家少有言语,但许家家大业大,许天雄掌管许家精力有限,本来就不会有多少心思放在他们这些孩子身上,所以问天也不会觉得被冷落,反而因为没有多少管束,过的自在的多,他经常跑到外面,和一些市井打的火热,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但此景不长,一次许天雄外出办事,月许带回一个女子,此女生的肌骨莹润,举止优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面若桃花,眼如水杏,一袭雪色长裙,伴风摇曳,这便是凌婉清,她方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许天雄心下得意,不管他人,携着她就进入了书房,第二天一大早就宣布他要纳凌婉清为妾,这次婚礼持续三天三夜异常隆重。之后许天雄每天都和凌婉清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家族之事也甚少打理,对其他妻妾子女也很少关心,一时间怨声载道。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这凌婉清初来许家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可日子不长,她就变的愈发阴晴不定,骄纵妄为,她开心还好,全家人相安无事,一旦她生气了,许天雄便百般讨好,金银玉翠,绫罗绸缎,开始还可博其一笑,可是后来竟丝毫无效,就像野草对农药产生了抗性一样,这使得许天雄连日愁眉苦脸,急躁不安。凡他看不顺眼的人轻则破口咒骂,重则拳脚相向,这行径让全家人都知道,这凌婉清已经成为他们脖子上的项圈,她轻松快乐了,他们便安然无事,她郁郁寡欢了,他们就会一起受苦受难,于是全家人都为了讨的她的欢心而努力着,为了生活!
“真是红颜祸水啊!”问天仰天长叹!
“还真有这奇葩的事情。”木法默念,忽然对这《阅女心经》的真实性确信了几分。
“许兄,我有一计可解你当前之围,你可愿听?”
“真的?你小子不会是耍我吧?”许问天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土包子可以解他们许家上下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我?”
“不信!”
“那我们打赌,如果按我说的去做不能解围,以后碰到你我就给你磕头认罪,并从你眼前消失,而如果解围了,你只要给我十两银子即可。”
“一言为定!”许问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爽快!明日巳时我们在此相见。”木法说完就背着背篓下山了。
第二天,木法准时来到小溪边,还没到就看到许问天在青石上来回走着,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时不时的左右张望,看到木法,快几步迎了上来,满是希翼的目光。
“给,务必亲手交给你父亲,就说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让你转交的。”
“需要我做什么?”
“啥也不用做,在一边偷偷看着就好,后日此时我们在此相见。”
“好!”许问天直接跑下山去了。
“连告别语都不说,真不懂事!哎,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了!”木法学着书中的老者自言自语道,然后对着远去的背影说了句“再会!”,背起背篓,转身上山去了。
一日无话。
转眼已到约定时间,木法还是准时前来,出乎意料的是问天那小子竟然不在,正在纳闷之际,一个黑色身影扑了过来,猛一看其脸,头上竖着一对招风耳,黑红大脸,无鼻,两颗三寸许獠牙,半尺红色长舌甚是恐怖,木法顿时脸色苍白,扭头闭眼不敢再看,大呼“救命啊,救命啊!”,过了好一会,木法预料的血盆大口都没有下来,只听“哈哈...”熟悉的,稚嫩的声音传入耳朵,木法猛一睁眼,看到问天那小鬼正在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头上还顶着那丑陋的面具,大大的舌头还忽闪忽闪的上下摆动。
“哈哈,看你的裤子都湿了!哎呦受不了了,我躺一会!”说着许问天径直的躺倒在草地上,一边还揉着肚子,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
“恩将仇报的混蛋!”木法上去朝问天的屁股踢了一脚,不解恨,又踢了一脚。见那小子还在笑,又补了好几脚,直到许问天爬起身来,跪地求饶才罢休。木法把肥大的长衫拉到前面,打了个结勉强遮住遮住那湿哒哒的一片。
“结果怎么样了?”木法没好气的问道。
“小子,哦不,木兄!你真是神了,那婆娘开心的像花一样,脸上还红扑扑的像刚过门的小娘子。”问天兴奋的说着。
“那当然!”木法把右手伸到问天面前,大拇指慢悠悠的搓着食指。
“这次我输的很开心!”说着,许问天从胸口拿出一个锦盒,这真的是一个锦盒!暗黄色的盒身,周边布满了蓝金色的花纹,精美雅致,然后又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了木法。“这盒子里的上等猫眼是我父亲感谢您老人家的,这银子是输给你的。”问天说完就脱了靴子,跑去溪边坐着了,悠哉悠哉的踢着水花。
木法打开锦盒,看到一颗碧绿通透的圆珠,圆珠中央是一道两边窄,中间宽的狭长珠芯,就像猫的眼睛,一看就是个宝贝,木法用袖子擦了擦口水,瞄了一眼问天,见他背对自己并没有瞧见自己没见过世面的窘态,木法正了正神,抬头挺胸,把自己调整成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他小心翼翼的把盒子塞进胸口,又打开钱袋,看到满满一包的银锭,两眼顿时又变得贪婪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他取了几颗银锭,同样小心翼翼的塞进内衣口袋,然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钱袋锁上了口。
“嗯哼...”木法清了清略有些干燥的嗓子。
“木兄可还满意?”许问天头也没回,笑着说道。
“那个...,银子你给多了,我取了十两银子,这剩下的给你。”
许问天惊讶回过头,盯着这个略有些滑稽的少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木法潇洒的一挥手,把银子扔了过去。
“不过你父亲的心意,我就却之不恭了!”木法严肃的说着。
“切!”问天满脸鄙视,但心里还是对眼前的少年敬佩了几分。
“你给我父亲出的什么法子?”
“天机不可泄露也!”木法抚摸着自己的胡须,额不对,是下巴,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说算了,我还不乐意听了那”
他们坐在青石上,说着话,玩着水,时不时仰天大笑,忽又骂声连连,好不热闹。
“许兄,我想开个铺子!”木法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奥?什么样的铺子那?”
“不好说。”
“总得有个名字吧?”
“就叫‘解忧杂货铺’吧!”
“听着很独特。”
“那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