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父
文/ 野川中学 崔丽华
大姑父是个农民,不过他还会些木匠和泥瓦匠的手艺,在农村算是个能人。可我儿时对大姑父的印象却并不太好。
记得有一年我们村的赶集日,亲戚来了一屋子。男士们自然是要喝点酒的,傍晚时候,没醉的和半醉的亲戚都走了,只剩下大姑父一个喝醉了走不了。大姑和表哥那天都没来,大姑父只能留在我家了。妈妈小声抱怨着爸爸:“你不知道他喝醉了酒性不好吗?怎么也不看着点?喝成这样,今天晚上咱们都别休息了!”我那时候大概八九岁,还不太懂什么叫“酒性不好”。不过,马上我就懂了。
喝醉酒的大姑父一张嘴就没停过,拍着桌子不断地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设若他只是说也就算了,可他时不时地就要踉跄着身子,举着手臂往外跑,且还力大无比,爸爸和妈妈两个人都拉他不住。没办法,妈妈只能让我去把邻居叔叔请来帮忙拉着他。时间就在大姑父的高声吹嘘和不时地跑出又被拉回来中过去了,夜,深了。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爸妈都顾不上我,我只能自己裹了个毯子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一看,爸爸和妈妈都不在身边,昨晚大姑父歇的屋子也没人,门外有人在说话。出门一看,妈妈在门口跟人说话,爸爸不在。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昨晚大姑父闹腾了半宿终于累了,睡着了,爸爸妈妈也去休息了一会儿,可一早醒来大姑父却不见了。爸妈急得不行,妈妈在外边找人打听看有没有人见过他,爸爸骑着自行车出去找人了。直到半上午才有人捎信来,说大姑父昨晚后半夜自己走路回家了,爸妈劳累了半天终于能歇歇了。看着爸妈疲惫的样子,我在心里抱怨着大姑父,希望他以后再别来我们家喝酒了!
再往后大姑父来我家,因为那一夜的印象,我对他总也亲近不起来。
再大一些,每次见到大姑父,他又是另一副样子了。大姑父的衣兜里总是装着一叠一叠的纸张和证件,听他说他是要去上访,要去争取什么烈士子女的福利。我听不大懂,本能地觉得大姑父不是一个本分的人。大姑父上访的情况持续了好多年,我也一直没有改变对大姑父的认识。
直到前年,听妈妈说大姑父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说是胃有点问题。我去看望大姑父,印象中总是高谈阔论的大姑父坐在椅子上,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我才惊觉大姑父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七十岁的大姑父不能再喝酒了,不能撒酒疯了,也不能再到处跑着上访了。他不再高谈阔论,不再吹嘘,而是安静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问我家里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念叨着让我多来家里玩。临走时他硬要送我到门口,回头时看到他弯着的背和花白的头发,以前的那个大姑父印象轰然崩塌,只剩下一个年老的亲近的长辈。
今年过年走亲戚,大姑父的胃病似乎好了一些,人看起来精神了些。从我一进门就开始张罗,又是倒水又是叫孙子给我拿瓜子和苹果,忙个不停。坐下来又问我爸妈的身体情况,关心弟弟是否谈好了女朋友,一再叮嘱我要多上心,早早给弟弟办完人生大事。出门时送我老远,直到我坐车离开时回头还能看到他站在原地。
岁月无情催人老,只希望大姑父能健健康康,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