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劲，太他妈没劲了！”果仔一屁股坐在床上，皱把着眉头，恶狠狠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怒吼。艾媛放下刚买的毛巾，抬起头问他，“果仔啊，你又怎么了？”“没什么！你知道吗，这他妈的就是个空洞的时代！”

艾媛看着他气的直发抖，立马温顺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消消气，跟她说说是怎么回事。果仔嘴巴一张一合地开始喷了，艾媛看着眼前的男孩，忽然有些感慨：现在的果仔还是像3年他们刚认识的那样，暴躁、敏感却又十分脆弱，常人眼里芝麻大的事，在他那都像过不去的劫一般。

“这事可能有点奇怪”

“我相信，你说”艾媛一边说一边给果仔准备开水。

“这个空洞的时代，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

“嗯……”

“今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路过新洲检察院，一个长着中东面孔的人拦住了我，一开始他伸出右手，你猜他要怎么着？”

“我猜呀，你要先把药吃了。”

“艾媛你脑子瓦特啦，没病吃什么药我。以我的经验来看，我以为接下来他会拿出一部假iPhone，谁知道他把右手放在了胸前，大大地给我鞠了一个躬！然后用流利的中文对我说，‘果先生，我想邀请您，做我们的陪审团团员’。”

“握草！艾媛你知道吗，在中国竟然有人让我去当陪审团，我以为我遇到了傻逼，后来他说的话，确实证实了我的判断，‘这次审判的结果对世界的影响非常深远！我们将从高智商、普通智商和低智商的人类中，分别选一些人做陪审团，这样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决！现在天才和普通人都已经找齐了，所以您的表态对我们十分重要！’一听这话，我当然很不爽了，气的猛嚼了两口包子，就说赶着上班得走了。谁知那个中东人竟然对我施了妖术，我一阵头痛就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已经是身处在一排座椅当中了，想起那时，在我右边的黑人大妞正朝我挤眉弄眼，fuck！”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果仔的愤怒慢慢舒缓了，他绘声绘色地说道，“那是一个有点像古罗马议院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开放的环形空间，外围观众席坐着许多身材高大的人，男人个个英俊挺拔，女子个个美丽丰满，建筑的中心正襟危坐着法官和其他审判员，右侧有一个像耶稣一样双手被捆在十字架的人……”

“为什么要捆着这个人呢？”艾媛看他描述地这么详细，不禁有点好奇。

“因为那个人叫冯·诺依曼。”“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你当然耳熟了，以前我们上计算机课的时候老师还说过他呢”“那为啥捆着他啊”“因为那些人打算吊死他！”“啊？”艾媛觉得自己的丈夫真他妈天才，细节编织得有条有理。

“跟你这样说吧，我们的上帝……好吧我以前也是无神论者，但这个人真的他妈存在。”果仔说道，“他说冯把计算机带到了人间，引发了第三次工业革命，将人类带入了一个乏味、空洞的信息时代，这对于造物主来说，已经严重触及了底线，于是决定将冯处死。但是冯在人类中声望太高，尤其是二战后进入天堂的那些人，所以上帝想采用另一种稍稍温和的方式：公开审判冯·诺依曼！假如结果还是处死冯，那么历史将会重新改写，第三次信息革命将无限期成为未知！”

“哈哈哈，上帝是个缺心眼吗？没有电脑出现，后来的手机、互联网还有我们那辆五菱宏光无人车就也没了啊，嘿嘿，我们还是用微信认识的呢，要不然……”艾媛说着说着，装弄出一幅娇羞的模样就要捶打果仔，果仔一看这身长167的大妞要发嗲，便架起一只胳膊撑住了她。“是啊，我当时就这么想的！电脑手机我可以不要，但老婆也得要对吧，对吧。”

“但是，你知道吗？我们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想。这场官司，打了他妈七天八夜！整整七天八夜啊！比提案都恐怖！要说这陪审团，里面的大人物可不少！你不是喜欢美国那个导演吗，叫什么艾伦的，对对，就是伍迪·艾伦，还有很多作家、官员、商人，感觉就是为了所谓民主，各个领域、阶层的人都找了一些人过去了，还有一个我认识的4A创意总监，也他妈去了！”

“恩恩，你继续，听起来一定很热闹吧？”艾媛不小心打了个哈欠。果仔暗暗有点不爽，但是嘴里依然停不下来，“呵呵，那岂止是热闹了，我这种粗人简直是开了眼了！”

“有一个美国老太太说的还挺好的，说以前过生日，儿孙们都凑一块讨她开心，大人会怂恿小孩子表演节目什么的，现在一个个跟他妈演戏似的哈哈，蛋糕送过来之后，啪啪啪拍完照片后，就开始各玩个的去了！那老太太讲着讲着还哭了，但她刚讲完，那边立马就有人反对她，说老太太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手机和网络的出现，消除了集体时代的乌合之众蒙昧状态，让人可以超越空间束缚处理自己的事情，甚至还上升到了精神自由的层面。总之现场非常激烈，就有点像你看的那个奇葩说。而且涉及的话题非常多，我给你根本讲不完，比如说胶片摄影和数码摄影之争、现代白领的生存状态激辩、还有不同年代爱情质量的世纪之争，那些人吵的很厉害，都恨不得要把对方掐死一样……”

“哎，那我机智的丈夫，又是如何机智地回答了哪些机智的问题呢？”艾媛翻了个白眼，戏谑似看着他。

“我……我他妈的……当然是回答了很重要的问题了！当时对方抛过来一个问题，说是信息流通过于方便，也导致了广告的泛滥，人类注意力被变相剥夺，相当于降低了生活质量，我当然不同意了，我就是靠广告吃饭的对不对，怎么能同意他这样说。我当时就不忿了，我说，‘广告的泛滥，也让广告人不断去思考，究竟怎样的广告才是人们更接受的，我想答案当然是有趣的！换句话说，我认为广告反而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我一说完，法官都他妈给我点头示意！”果仔诡异一笑，“但你知道后来谁反驳了我吗？”

“你说”艾媛示意他继续，

“我不敢……”

“没事没事，今天我有点乏，不会动手”

“是他妈的伍迪·艾伦哈哈哈哈！这老头直直地蹬着我，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时不时挥舞着双手，完全沉浸在众人皆蠢我最屌的状态中，他大声地叫嚣着，‘plese！等待是多么浪漫的事情！你去电影院心急地等着喜欢的姑娘来应邀，这时你拿出手机，刷刷推特，玩玩热门游戏，或者如这位先生所说，再看几个他妈的有趣的广告，当你睡到姑娘并睡到索然无味时，你会发现真正值得回味的过往太少了！因为诗意的过程都被愚蠢的事情瓜分了不是吗？这并不是多睡几个姑娘就可以解决的！这位做广告的先生，您不觉得我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在等待死亡吗？如果你不能发现自己在等待，你就不能发现自己在存在，过载的信息，本身就是诗意的敌人。’  艹，我当然喷不过他，因为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哈哈，我能想象这老头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场景，对了，都聊起广告了，道外的4A总监就没说什么吗？”

“他？那个逼都他妈的反骨了，而且一开始他就站在那边，他说他完全同意伍迪的看法，还进一步做了补充，‘并不是信息的过载成就了广告，而是信息的过载毁了广告，广告为了在复杂信息中脱颖而出，就必须不断地争夺注意力，随着商业竞争的残酷，广告行业的浮躁与吞噬面也会与日俱增。如果可以，我未来想开一家餐馆，不与人争，亦不哗众取宠，只囿于厨房与爱，逗狗拍花服务人类，毕竟食色乃大性也，卖色心有余而力不足，希望可以靠卖食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

“不愧是4A出来的，贱都贱的五官分明！”艾媛听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说果仔不用开餐馆，伺候好她就是社会价值的最大体现了。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有主见。当时的气氛太煽情了，很多人都情绪高昂，我们这边也有很多人开始反骨了，都觉得信息时代不好，要杀掉冯·诺依曼！”说完果仔语气一沉，对着艾媛说，“你猜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人都是怀旧的吧。”

“嗯，你这样说倒也有道理，依我看啊，越看重物质的越站在冯这边，你看那些做大企业的、想逆袭的屌丝啊，都是支持社会不断进步的，因为信息流通越快，他们达到目的的速度也越快，反对的都是一些比较感性的，什么作家啊、教师啊、新闻工作者啊……你看这些人，有的是好口才，肯定就会比商人更会煽情，也更容易引起共鸣。”

“呵呵，新闻工作者？那是因为被抢饭碗了吧。”

“哈哈，别闹。其中有个摄影报记者的观点，还真令我很有感触。他说你别看数码时代降低了摄影的门槛，其实也降低了摄影的意义，哦，不对，对于吃瓜群众来说应该叫照相才对，即使是到此一游，看到什么稀罕的草草收纳，过后可能也不会再看了。不像寥寥的胶片时代，一张发黄的相片历经了多少岁月，每每看到还会引起无限遐思。他法庭上提了一个问题很有意思，‘数码相机的技术是不断发展的，但人的情感却未必比前人更加丰富。生活，真的有那么多值得拍拍拍的吗’”

“他说的这个很对啊，我拍的那些照片，64g内存都快不够用了，但我很少回头去看。话说，那最后结果是啥？冯是不是被吊死了？”

“你傻啊！冯要被吊死了，我还能见到你吗？”

“啊？你不是说很多人都反水了吗？”

“恩，虽然很多支持冯的人都被说服了，但他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放不下ipad、索尼相机和他妈炫酷到不用人开的五菱宏光无人汽车……”

“握草……幸好你没选错。”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三个小时，艾媛看果仔心情越讲越好，心里也渐渐轻松了起来。深圳的夏天经常下雨，果仔老是把毛巾挂在卫生间里，一个月能发霉好几条，可新洲的神经病院却不给提供更换，艾媛只好定期就给他送来一条新的毛巾。一年下来，给他买毛巾的钱都快够她报培训班了。

从医院出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艾媛回到住处时，吴立已经关掉游戏准备睡觉，听见动静，知道是艾媛回来了，有些生气地问她，

“又去找那个傻逼了？”

“吴立！我说你能不能说话别那么难听，我和他都没有正式分过手呢！”

“呵！那合着我是外人了是吧？”

“吴立你……”

艾媛不想吵架，只是心里面觉得有点伤神，她不太懂吴立为什么如此难以沟通，那只不过是一个智力有点缺陷的前男友而已。等吴立平静下来，艾媛试着把原委跟他说说，可话还没讲到一半，吴立又变得癫狂起来，

“他就是个傻逼！他在自己的梦里都能被人骗！上帝从来就没想过让世界变得美好！地球只不过是他丫的一玩物，人类被给予以神性，是为众神提供角逐、暴戾的刺激，以满足他们长久和平下隐藏的对阴暗的渴望！你看人类存在的历史，他妈的哪天不是在打仗，他说这个时代空洞、无聊，是因为做戏子的人在减少！老子就是睡着坐着混吃等死，也不会给他演戏看。”

艾媛听着头都要炸了，没想到吴立也跟果仔犯病时一个德性，不禁大失所望。本来都是空洞无物的设想，又何必较真？生下来，活下去，难道每个时代不是如此吗？她轻轻地推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立眼睁睁地看着艾媛毫不留情地离开，心里又气又骂，砸了很多东西。艾媛骑了一辆自行车，打算一直骑到妈妈的老房子里，快到家的时候，天空朦胧地泛着白，这个城市沉浸在揭起喧嚣前的最后一刻安宁。艾媛刷了会微博，看到果仔十分钟前发的心情：

我从黎明走过  想起了无数个黎明  交织在一起的光影  从拂晓吹出风来 使我难过

---------------我是尴尬的分界线-----------------

2017-05-19

以前发的太矫情的东西，就先寄存到简书上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