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昏暗的屋里,连空气也是潮湿的。窗外的猫叫声,凄凄惨惨,如同我的心,沉入到了黑暗中。此时,不由得想起了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终于,门响了,赤脚奔出去,一股呛人的酒味掩盖了男人本身的气味,他往屋里一迈,吐得满地都是,我紧跟着收拾,听他吆喝:“老婆,我想喝水,给我端茶来;老婆我要撒尿,扶我起来;老婆,我心口疼,快给我揉揉。”我像只陀螺,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在他身边不停的旋转。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那身肥肉膘一百七八十斤的体重,肚子像八个月大的孕妇,我真是恨不得趁机狠狠掐他一把,抽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怨。可我终究不敢。我早就成了一个离魂的人,走动的肉身空想幸福,自我安慰。伺候完了他,我给自己端了一杯开水,水是满的,咣当一声撞到了地上,水和茶叶就一股脑泼出,声音很空灵,在深夜回旋,时光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记忆的一把锁。
当年初识,他事无巨细,对我的生活,关心得不得了。我真的以为,他就是上天派来的宝哥哥,专门给我消愁解闷来了。没想,一踏入生活,他霸道,自私的一面让人不忍目睹。他占了自己收入高的优势,牢牢地控制了我的自由,包括我的嗜好我的一切兴趣。他不允许我喝酒,不允许我跟其他男人说话,不允许我不淑女。尤其无法忍受的是,凡事必定要刨根问底,当他问到“今天下雨了吗?”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不是“下了”或者“没下”,而是“下了,从几点下到几点,一共下了多少毫米。”
有时候,从梦中醒来,望着黑洞洞的夜,我问自己,你喜欢他什么?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而且,过了青春年华,走到了不惑之年?或许,人就是这样,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性,一面活给别人看,一面是给自己看。在众人眼里,人们对他的评价很好,有着标准男人在这个社会上的相当口碑。在市里买了楼房,买了车,这在很多人心里,就是比较成功的一位爷!可我也有收入,不是吃白食的。再说了,现代社会,讲究的是实惠。即便我没有任何经济基础,他到劳务市场雇保姆,一个月没有三千四千的人家未必做。为此,我也会据理力争,他却借着酒劲,像头暴怒的狮子扑上来,要扇我耳光。
楼房装修时,装修队的头目是他本家的一个叔叔,从选原材料到工人的雇佣,都是叔叔一手经办。在装修过程中,他三番五次请叔叔下酒店,几瓶酒,一顿饭算下来,千把块钱,我连点汤都没捞着喝。他居然对叔叔说,女人就不要娇宠,给脸上鼻子,给点颜色她当染坊。给点阳光她就灿烂,我愕然,我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新楼里乳胶漆还有各种气味混杂着,我感到头晕目眩,提出待装修完毕再来收拾。他大吼:“把你叫来是干什么的,来旅游观光啊?在这个楼里要是会死人,我给你偿命!”我想争辩几句,无奈婆婆公公也在场。我窘迫地蹲下身,装作去拾掇地上的垃圾,泪珠却扑刷刷地滚落。我怕被人发现,将装好的垃圾,从几层楼上背到了一楼,一步步下着台阶。“锦书啊锦书,妈妈希望你一辈子都能美好幸福。记住,要快乐,要宽厚,心有锦绣自成书啊。”想着结婚那天,我娘说的话,泣不成声。
我从小就在父母亲家庭暴力的背景下长大,最怕的就是怄气打架。我从记事起就发誓嫁个好男人,不打架,过平静日子。结果,事与愿违,天意弄人。眼下这个喜欢撒酒疯的男人,从不考虑睡眠本就不好的我要休息,而是一味地折腾着,直到他自己有了浓重的睡意,去会了周公才消停。这样的夜晚和很多类似的夜晚一样,我失眠,头疼。又无人问津。空气里,只留下那缕明明暗暗的灯光,忽忽悠悠的。我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如同秋后霜打的白菜,早就没了鲜嫩和水灵。尤其是,这么多年熬着,期盼着希望能够混出个好儿媳,好妻子的口碑,结果,这有用吗?
猫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或许,是绝望于人间的是是非非,兀自睡去了吧。窗外的路灯在辉煌中沉寂,稀疏飞驰而来的汽车使路面发出特有的嘶嘶声,然后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一个再平凡的人,也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国王吧。我想。更多的空间里,我都沉浸在文字的倾述里。
有段时间,我受朋友之托,尝试着替一位刘姓店长的直销产品写了篇发言稿,刘店长打来电话说她们的区总代理李先生很赏识我,要约我见个面。刘店长的话里即透露着明显的讨好但又尺度适中,那一刻,我的心中升起了隐隐的自豪感,愉快地去了赴约。
“锦书小姐是做老师的吗?”李总代理一脸的真诚。
“当然啦……”刘店长替我作了回答,并向我扬了扬眉毛。
“昨晚您朋友向我推荐,想邀请您做她店里以及贵市的讲师,我觉得这建议不错。我呢,在这里正式邀请您做我所代理地区的特邀主持佳宾,年会、或者其它的一些活动,为我们盛装主持。”晚宴上,李总代理一再大力邀请,并许以无限美好的未来,前提是,需要拿五万块钱买产品。我把嘴张成了O型,整个晚上都在心里兴奋着。接着,李总代理还谈了很多对当今实体店销售的问题。说实话,我没有听太懂。他把有些东西做了一些颠覆性的解释,在我知识架构以外的地方,找到很多佐证,并在可与不可之间反复考量,在即将得出结论的时候,又把问题无限发散,一直延伸扩展到我脑力完全达不到的地方。我像闻道不久,似有所悟又没有悟道的小沙弥一样,无比虔诚地伏倒在佛祖前,听得道的高僧宣说佛音妙果。我似乎看到一条铺满鲜花的路从远方蜿蜒而来,却找不到踏上去的阶梯。
我几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要在他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我开始妆点自己,淡淡地扫过蛾眉,细细地画过眼线,涂上睫毛膏和唇彩,摇曳着匀称的身姿去赴约时,他居然跟踪了我。当我张着眼睛在刘店长铺面里仔细搜寻时,屋里根本就已空无一物。 我看着墙上张贴的各种宣传画,才知道自己真的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林锦书,就凭你那脑子,也能嘚瑟起来……”他满脸坏笑,脸色由月光变成了太阳,赤红一片。我木然地跟着他回了家,感觉到全世界的挫败感都在朝身上压。
有一天,我穿过菜场准备买些书回来,一位卖竹器的老者抚摸着一根竹子自言自语:“不要怪我,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东西,能够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就是最好的。”
一位不起眼的老者,说出这样的话,这让我觉得很惊异,不免驻足了一下,竟然发现,他原来是我最为敬佩的的一位中学老师。 老师刚结婚不久,爱人就因难产去世了,后来一直没有再娶,为爱人坚守了一生。
这天,我没再去买书,在老师身边坐了一上午,看着他制作好了一个竹箩。之后又编制了一个很精致的竹筷篓送给我。笑着说:“孩子,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从起点奔赴终点的旅程,相遇就是天意,何况是婚姻……”
是的,婚姻不是儿戏,我的心也在这岁月的长河里,仿佛一枚鹅卵石,被磨得光滑了。
今年,他厂里的效益很不好,他是包公头,项目质量要求特别严,业务无进度,板被催被罚款,不找总代工找谁?家乡那点薄地实在捣腾不出金蛋蛋,孩子长大要房子要花钱,我也不想老是漂泊无定。我烧了一壶水,为他搓洗脚时,看着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两颊凹陷,我在想。这么多年的家庭,经营到此,彼此都熟悉了对方的秉性。一张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的呼噜哪一天晚上不打,觉得少点什么?他放个屁都是轻松的。我不知道这样的家,算不算是一个温暖舒适的港湾。
“你给我钱,马上、立刻,老娘不跟你过了!”
“你这像什么样子,泼妇吗?”
“对,我就是泼妇,跟你这种男人,不泼没办法活!”
“你这是什么态度?像个女人吗?”
“女人,女人应该是什么样?”
楼上一对夫妻,三十好几岁成天在吵。听说,正在闹离婚。具体原因,我不清楚,问题的症结不是一日之寒。此时,已是晨光初露,我望着茶杯里那舒展了叶脉的茶叶,心静了下来。
或许,每个家庭背后都有不尽人意的故事,遮上窗帘究竟发生什么剧情谁人知道?红尘牵绊,时光流转,人活着,减少点期待,便会减少些对自己的伤害吧?这样想着,不由得打开电脑,敲打下这些粗浅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