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我困在屋子里，里三圈外三圈围起来，鬼墙之内，我形单影只坐着。地上冷而硬，我觉得我自己屁股都不好了。脸上神色黯然，两眼呆呆，无神地望着前方。

“我们为你提供素材，你难道不欢喜？”

一个舌头拉得老长的鬼蹲下来，唾沫沿着舌头滴到我脚下，他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试图把舌头往里头缩一点，但于事无补。我瘪了瘪嘴，往旁边儿蹲了一点。脑袋抬起来环顾四周，各色各样死法的鬼都在我这屋子里了。要是换了别人，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只有我，心里是不耐烦。

“你们为什么不找别人，网上知名的大V，当代有名的作家，哪个不比我好，再者说，我已经不写东西了，没钱赚！”我耷拉着头，声音因解释多次变得沙哑而颓废，正好与我那一脸丧气相符合。

“他们没你文笔好！”不知谁说了一句，众鬼附和。其实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我就知道，他们那是没本事没钱，请不起那些好作家！要知道，这些都是横死的鬼，死后无居定所，法力不强，总的来说，就是一群鬼里的咸鱼分子。

“行啦，行啦，我退出写作圈了已经，出去了啊，出去了，太阳都快出来了，魂飞魄散了啊！”

“小气鬼！”   “就是！”   “没志气，半途而废，没出息！”

被这群咸鱼鬼骂没出息，从古至今，我觉得应该只有我一人了。写聊斋那哥们儿见的都是美女子、善良心，我死后蹲到他身边儿去都得被他嘲笑！

不过好在，在我思索这一番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离开了。来得快、去得快，无影踪，他们应该去干快递，是个好活儿！一天或许能挣千八百！

“哥哥。”没曾想，角落里还藏着一个小小鬼，扎着小辫儿，一身烂衣裳，身子骨像一根儿筷子，可以给人随意掰断。

“你还不走！太阳出来了！”我吓唬她，脸上做出吓人的表情。

“我找不见我奶奶了。”她哭丧着脸，说着说着泪水儿就流出来，哗啦哗啦的，怎么劝都止不住。

“你奶奶？也死了？”我话脱口而出，说出来才自悔刚才话说得过分了。

“不知道。”

“不知道！那没办法了。”我摊摊手，看看外面升起来的太阳，无可奈何，又把她抱起来，往阴影处藏了一点。

“哥哥，求你了，我想我奶奶，我想我奶奶。”

小花脸哭得更花了，小手还不住往眼下抹，鼻子里出气不畅，喉咙里呜咽不清。我看着实在可怜，心里发软，一屁股坐下来，挨着她并排坐着。

原来她不过十岁，出生后就没见过父母，是生是死不知道，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奶奶讨口为生，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每年都跟她讲，等攒够了钱就带她上学。

其实说是奶奶，在我看来她或许是被遗弃的，不过被那老人收养了，一直带着罢了，并不是亲生奶奶。

反正总之，两个人相依为命十年，后来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家里也越来越穷，讨口挣来的钱一日三餐都难保证。小女孩儿每天都觉得胃里烧得慌，脚上无力，根本走不了。奶奶就使一根背带背她，她就在奶奶身后晃啊晃，不知哪一日睡过去，醒来就成了“鬼”的模样。

她每夜都在街上晃荡，试图找到奶奶，但怎么都找不到。于是跟着众鬼来寻求我这个人的帮助。

“那你记不记得你死之前你们走到哪儿？”

“忘了，只记得一个大桥，桥边儿一颗大树，还有个面馆儿。”

“这......哎，算了，帮你找找吧，找不着可别怨我！”

她用力点点头，问了许多关于她奶奶的外貌和事情后，终于，她在太阳出来的最后一刻走了，隐进黑暗里，我知道她此后几夜应该都会来。

话不多说，立刻帮她找！在网上发布消息，朋友圈疯狂转发。就在五天后，老五发消息，说在梓桐桥那边儿看见老人了，据说已经在那儿坐了一个星期多了，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准备试试，于是当夜八点多她来后，我带她往梓桐桥那边儿去。

到时刚好九点，因为是冬天，街上人很少。路上，我们经过一颗树、一座桥、一个面馆儿，这不就是当时她死之前最后呆的地方么？我想。问她，也得到肯定回复。难不成女孩儿死后，老人始终没走？那她背后背的是谁？

正疑惑着，遇上路口拐角。车飞快驶过，发动机轰鸣中，我听见有人喊着什么。

“求你了，给点吃的吧，我不吃的，我后面的女娃儿吃，你看，你看，她就在我背后，她吃，我不吃！”

走过去，才看见是个老人，正跪在地上求着杂货铺老板娘。满脸沟壑，一身藏青布料的大褂子沾满泥泞。她手上不住往背上轻拍，不时还抖一抖身子，试图把女孩儿的位置挪正。但很明显，她背上的女孩儿脑袋都耷拉无力，已经死了。

“那是你......的肉身？”我不知怎么形容。她在旁边儿鼻子已经红透了，眼泪大颗大颗下来，还不住抽泣着，我轻轻拍打着安抚她。随后掏出身上的十块钱，给了老人身前无动于衷的老板娘，叫她给老人一瓶水和一包饼干。

老人不住地谢我，险些跪下去。我急忙扶起来，小心帮她把她身后的女孩儿取下来。她手法轻，仔细把女孩儿包裹好，再平整放在自己腿上，手一边扶着女孩儿歪下去的脑袋，一边儿把水和饼干往女孩儿嘴里送。女孩儿肉体没有任何反应，老人看起来却是很欣喜，“吃呀，明天咱们就去前边儿了，前边是大街，丫头最喜欢大街了，奶奶带丫头去看学校，看学校哦，看学校。”

我心里发酸。看那女孩儿的鬼魂也是哭得泣不成声，躲在我身后，不敢叫老人看见她。我推搡她往前，她不肯，只是蜷缩在我身后。一直盯着老人。很快，天亮了，不知不觉我竟坐了一宿在这儿。连老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清楚。当然，女孩儿自然也是不见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随着大街向前，一路找寻半天，不见老人踪影。下午又找了很久，一直到晚上才回了屋。女孩儿连续几天没来，我慢慢儿地也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新年那天，我从外边儿兼职回来，听见屋子里锅碗瓢盆不断响，心里噔一下，手里的包不自觉拿起来，准备时刻和小偷决斗。

进门才发现，原来是小女孩儿，还有老人！两个人，不，两个鬼不知道从哪里找的红衣裳，穿得喜庆，但衬得脸越发白！稍不注意还是要被吓一跳！手上还捧着一大盘饺子，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吃。

“新年快乐！”

忽然，四周蹭起来十几个穿红衣裳的鬼，齐声给我道祝福。那场面，真的，比春晚还要激动人心！不过很可能会导致人心塞至死！

“哎哟，帮我写写我的故事嘛！”长舌头贴到我跟前儿，嬉皮笑脸地讲。
"滚！”我不留情面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