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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个方向好像是精细化工车间……赵家余判断着方位，自言自语地说，新车间出事了吗？不会吧，这才上马半年啊——哎呀，四海，你怎么了？
他看见秦四海脸色变得煞白，身子筛糠般瑟瑟发抖，眼看着站立不住，赵家余赶紧一把扶住他。四海、海子，你没事吧？
秦四海惊恐万状地看着赵家余，抬手指着北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阿梅她……她……绿豆汤……
说完他拔腿就跑，差点将赵家余带了个趔趄。他跌跌撞撞逆着人群往浓烟滚滚的精细化工车间跑，赵家余在后面拼命喊叫，他也置若罔闻。
厂里的大喇叭开始一遍遍地播音：请大家保持冷静，迅速疏散到安全地带，不要接近精细化工车间……请大家保持冷静，迅速疏散到安全地带……不要接近精细化工车间！
消防车、救护车“呜拉呜拉”地鸣叫着，接二连三开进来，一下就把大院塞得满满当当。行政科长从烟里钻出来，脸上熏得漆黑。他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上提溜着一捆口罩，顺手扔给赵家余，紧张得连音调都变了，快、快、快戴上，你好好把门守着，别让外人进来！赵家余不放心秦四海，本想跟过去看看，听到科长指令只好留守在大门前，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就在他频频张望的时候，不一会，几个男工将用力挣扎的秦四海架了出来。秦四海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没有了人形。他疯狂地又是踢又是扭，张大嘴巴，嘶哑着嗓子哭喊，阿梅啊，阿梅……你回来！突然，他身子一软，昏死过去了。赵家余冲过去，抱起秦四海，迅速给他戴上了口罩，然后回过头用命令的口气对那几个工人吩咐，快点，给我找个担架来！
第二天晚报头条登出了化工厂爆炸的消息：“二十日中午一时许，市化工厂精细化工车间发生爆炸事故，该车间九名工作人员当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年轻女性。经初步调查认定，该起事故系生产设备出现故障引起的。据悉，该批从国外引进的生产设备在上马安装过程中存在技术疏漏，但并未引起有关领导的重视……”
赵家余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仔细地读着这篇报道。自从秦四海昏厥后，他已经在病房里守了一整个晚上。他盯着那几行白纸黑字，眼皮却在打架，视线渐渐模糊。他俯下身子，趴在床沿边睡着了。就在赵家余迷迷糊糊的时候，秦四海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用力推他，喂喂，赵哥赵哥，你醒醒，醒醒……
啊，你？赵家余揉着惺忪的睡眼，迷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快点，我要回去！秦四海显得很着急。
回去？回去干嘛？
阿梅和我晚上还要看电影呢，秦四海一边说，一边还抖抖索索地在被子里掏着什么。《唐伯虎点秋香》，是个喜剧片，很搞笑的——哎，奇怪。我的围巾哪去了？
赵家余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赵哥，你看到我的围巾了吗？秦四海用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他。就是那条灰色围巾，阿梅打的，她说要我配件白色的滑雪衫，穿起来最帅……
眼泪从赵家余的眼角滚落下来，他抽了抽鼻子，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大力刷了秦四海一个耳光，将他整个人打倒在病床上。赵家余紧紧握住他的手，颤抖地说，兄弟，啥也别想了！心里难受，就好好哭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