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哥和其他伙伴见状吓得尖声哭喊起来:“快来人啊,亮子摔死了,快来人啊,亮子摔死了……”凄厉的哭喊引来了最近的几家人。大人们惊叫声,嘈杂声,呵斥孩子的声音,响彻村庄上空。
村里其他人闻讯纷纷赶来,围向了这棵枯了半边树干的桑子树。有的见受伤的不是自家孩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帮着把孩子抬到树下平坦的地方来,有的一边骂其他孩子一边帮着掐那沟里孩子的人中,有的吩咐自家孩子赶紧回家……亮子妈双手托着亮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咒骂吓得发抖的其他孩子:“吃你屋里翻兜,谁约他来的,啊?”央哥他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两腿直发抖。他们像罪犯等着判刑一样低着头站在树下。好在不是死刑--亮子醒过来了。
这时央哥妈也闻讯跑来了。她见亮子躺在他妈怀里直喊疼,二话不说给了央哥俩爆骨栗子,嘴里狠狠地说:“叫你爬,叫你爬!”似乎只有这样才算对亮子妈有个交代。 央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祖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轻轻地拉着央哥的手悄悄地回家。走进祖父屋里。屋子的木窗紧闭着,屋里的黑暗像是温过的风裹着伤心的央哥。央哥抱着祖父弯成90度的老腰,放声大哭:“公公,我没有邀他爬桑子树,是他自己要爬的。”祖父心疼地给她揩干眼泪爱怜的说:“公公晓得,公公晓得,是他自己不小心,哪怪得了别人家。你没摔到就是好的。” 母亲回来了。她横着眼瞪着央哥:“你要是再去爬那树,我就埋掉你!”
央哥吓得躲进祖父怀里,不敢看母亲的凶相。不过,母亲是没有机会埋掉央哥了,因为,那颗桑子树被亮子爸妈给砍到了。央哥虽然有些可惜那一树未熟的桑子,但,想到不会被母亲埋掉,还是很安心的。
母亲是个忙碌的,天不怕地不怕,粗枝大叶,啥都敢弄来吃的“汉子”。 田地里的活儿无论是挑上百斤的担子,还是割那看不到头的稻子,无论是翻地,还是施肥,喷洒农药,母亲都是一把好手,从不吝啬力气。在家里边儿喂猪,洗衣,做饭,从未见她停下过手脚。在央哥眼里,母亲是不笑不歇的人。对小孩子从来没有细声细气说过话,也从不啰七八嗦讲太多,简单明了交代下去便不再多言一句。要是她发出的指令,孩子们没有立即去执行,那是要吃一餐爆骨栗子的。
母亲的胆子大是出了名的。家里的老母猪半夜产子,难产。母亲一个人穿过一片坟场,去邻村请兽医火根。火根不肯来。母亲好说歹说求着他答应了。末了,他磨磨唧唧地说:“等一下你要送我回来耶?”母亲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肯定,肯定的。”
母亲最绝的是自创美食。不管是兽医叮嘱得扔掉的发瘟疫的鸡,还是治不好的猪崽,母亲袖子一撸,拎起刀,给还没断气的瘟鸡,病猪一刀子。母亲说:“放掉毒血就跟好猪好鸡一样的。”然后开水泡泡,收拾收拾,下锅。辣子,烧酒,八角,桂皮全下锅。熟了,香气四溢,起锅,全家老少吃的个个抹嘴流汗。如果有闻着香味而来的邻居,母亲就会倒上几杯烧酒,请他们吃瘟猪子肉。邻居们也是吃的抹嘴流汗。 长大后的央哥每次听人说禽流感时别买鸡鸭等禽肉吃,都会想起母亲弄的瘟鸡病猪,很奇怪自己居然可以活着长大。
母亲自创野味更是无人能比。秋收时,碰到该死的超大肥鼠钻错了鼠洞,大鼠钻进了小洞,半截身子在洞里半截在洞外,比筷子长的鼠尾巴一翘一翘,蹬着后腿,拼命往里挤。好家伙,母亲拎起老鼠的长尾巴,猛地往地上不停地摔,直到老鼠七窍流血,一命呜呼。母亲就会找来几张大纸,浸湿,包住大肥鼠。再到水沟掏几把黄湿泥巴敷在湿纸上。整只老鼠成泥鼠了。母亲再在田埂上挖个坑,里面放厚厚的干稻草和树枝,点火。半个多小时后,扒开坑里的灰烬,用棍子拨出那团黑乎乎的烤硕鼠放在稻草上。母亲小心的用棍子敲敲硕鼠身上烧硬了的,已成鼠形的泥模子。泥模子希拉拉碎落在草垫子上,湿蔫的灰鼠毛错错乱乱地紧贴鼠皮,像是压在箱底很久了的皮草。母亲又换了一把干净稻草垫在下面,接着用棍子剔开鼠皮,剔掉鼠内脏,掰掉鼠头,剩下鲜嫩多汁的夹着点点嫩红的粉白鼠腿子,身子,香味四溢。这成了央哥他们极有滋味的点心了。 烤硕鼠,烤知了,清水炖银环蛇,红烧麻雀......
母亲总能用那双粗糙不堪的手,弄出来许多美妙的佳肴。央歌一辈子回味无穷。大概只有母亲的味道才能恒久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