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太阳还是照常升起,给校园的花草树木披上五彩的霞衣。在操场边的林荫下,我再次遇到退休多年的校医老蔡。冬天的早晨,虽是晴天,仍觉得寒气逼人,老蔡穿着单薄,在校园里精神抖擞地散步。
我像往常一样停住脚步,向老蔡问好。寒暄几句之后,他又开始吐槽当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静静地聆听着,不掺和,不打岔。末了,他又说,我知道你文笔好,这些事情也只有你能够写出来,我给你免费提供素材。
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原以为老蔡诉说自己当年工作中遇到的一些烦心事,包括领导如何安排人事之类的事情,他只是当故事说说,发发牢骚而已,没想到,他要将这些旧年往事,变成白纸黑字。
我赶忙摇头,说,对不起,大爷,谢谢您高看我。您说的这些事儿太真实,得找小说家来写,我只会写散文,真心写不来,十分抱歉!
老蔡笑笑说,你这小伙子呀,就是太实在。我这么大年纪,经历的这些事儿,你梳理下,从中肯定会学到一些东西。你怎么就不求进步呢?
我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树叶落地,还能重新长到树上去?今天的天气不错呀!您看今天这太阳,与30年前的太阳,你都见过,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老蔡连忙摆摆手,说,年轻人,别激动!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我微笑着和老蔡告别。事实上,我没有激动,也许是习惯了用书面语与人交谈,显得比较迂腐,有些不合时宜。
这是前年冬发生的事,过后,我就忘记了。几个月之后,当我再次遇到老蔡时,他笑嘻嘻地将我拦住。
老蔡说,这些年,我一有空闲,总是琢磨年轻时的那些事儿。真担心哪一天我得了老年痴呆,啥回忆也没了。
我说,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呀。像您这么大年纪的老爷子,还有啥想不开?别多想,多思伤神!
老蔡说,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大为退步了,所以,目前我正在写回忆录,将自己的故事整理出来,到时候我赠送一本给你,请大笔杆为我提宝贵意见。
我有点意外,但很快平静下来,对老蔡说,祝贺您!这是个好主意。您的书,我一定好好学习。这书,正式出版吗?
老蔡摇摇头,说,何必浪费钱!我手写书稿,让我儿子帮忙打印出来,复印几份,装订成册。我就留给子孙后辈看看,了解我当年的经历和感受。你说这有意义吗?
我点点头,微笑着说,当然有意义!在信仰面前,价值自动靠边。
那次谋面之后,又过了数月,我路遇老蔡,问他回忆录写好没?
老蔡兴奋地说,都弄好了。但是,我后来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毕竟书里面提及一些干群之间相处的细节,不适宜外传,我就给自己家人看看,抱歉不能给你。
我笑笑。老蔡的书没给我,我一样很高兴,就像头顶的太阳,依旧高悬在天空中。他的心愿已了,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