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命中注定,慕雨萱的生命里会出现冬风。
收到冬风在北京798艺术区的画展邀请函,慕雨萱犹豫着要不要参加。正巧这个时间段里,她所在的美术学院与京都大学美术学院有个艺术交流活动,她作为成员之一,便从西安赶到北京。京都大学是她的母校,那里曾留下她与张洁南太多的回忆,她突然害怕起来,怕看到那里的一亭一椅,一草一木,想起来都觉得心痛不已。虽说五年过去了,可栽进他心里的株株刺玫瑰,并非如心灵鸡汤文所描述的,会随时间流失而云淡风轻。相反,它的根越扎越深,越扎越密,稍不留心动一下,就像是将整个疼痛神经拎了起来。她早晨起来,都出门了,却突然改变主意,跟带队领导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参加了。带队领导愣愣地望着慕雨萱,半信半疑地说,那好吧,在宾馆好好休息!等同事们离开,慕雨萱前往798艺术区。宾馆距离798艺术区有三站路,坐公交很近,步行又有些远,慕雨萱却想步行。她害怕面对大脑里留存的与张浩南的所有美好回忆,可她又无时无处不在寻找着带有那些回忆的附着物,哪怕是一起踩过的砖,坐过的街椅,就连一起望过的海报,都会勾起她无限回忆。她的大脑像一台检索机,不放过任何一点带有他们共同痕迹的信息。其实她不坐公交想步行的原因也在这里。她步子闲适,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偶尔会停下来久久地望着某处愣神发呆,然后猛地摇摇头,像是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前,她又停住了,目光隔窗射向临街的座位。那时候,每次张浩南陪她去798看画展,都会在这家日本料理店坐坐,也坐这个位置。现在,这个位置被一对情侣坐了,女的正吃佐贺海苔布丁,男孩微笑着夹一点巧克力慕斯往女孩嘴里送,女孩微微张开嘴,拿幸福的眼神望着男孩。慕雨萱眼里潮潮的,她不敢再看下去了,加快步子往前走。这么些年了,就是一座山也该翻过去了,可就是过不去。她曾恨过自己,那天晚上如果她再忍忍,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这样。她更恨张浩南,那天晚上,她决绝地逃离,他竟然没追出来,以致到第二天她在北京火车站将站前的人群翻了个遍,没找到张浩南的影子,直到她回到西安的很多日子里,都没有接到他的一个电话,没见到他的QQ或微信留言。她突然觉得山盟海誓的爱情原来只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游戏,什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全都古人的意淫。这场爱情,压根就是张浩南设计好的一个无言的骗局。慕雨萱眼里的泪大颗大颗滚落,她迷蒙地望着眼前就是798艺术区,抹去泪水,快步进洗手间补了妆,耸耸肩,重新艰难地笑笑。
慕雨萱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冬风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她,微笑着。他似乎早就在那儿等她。那一刻,慕雨萱的心跳了一下,有些慌乱,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冬风迎过来,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慕雨萱只笑笑,今天看起来挺精神啊!一套藏蓝色西服,搭在他精瘦的身体上,显得特别可,一条酱紫色的领带,人看起来精干了很多,与她两年前见过的穿一身糊满颜料的休闲装、蓬头垢面的冬风判若两人。冬风拨拉着及肩的长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一进大厅我就看见了,没好意思喊你。上次北京一别,两年了,你还好吗?
还老样子,倒是师兄看起恭不错啊,都搞起了个人画展。慕雨萱眼睛里流露出对冬风的敬佩和仰慕,笑着朝他伸出右手,祝贺你!师兄。
哪里?几个朋友撺掇的,像我这样的,北京城里一抓一大把。冬风又将额前的耷拉过来的几绺长发向左拨拉了一下,轻轻握住慕雨萱的手摇了摇,松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们去展厅吧。你要给我多提宝贵意见。
慕雨萱笑了,说,你别寒碜我了,学习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