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感觉身体不对劲,今早趁着他父子俩回老家,就跑去医院看,哪想到大过节的,医院竟然人山人海,没挂上号。想到生孩子前因为卵巢囊肿做手术,术中发现多发性子宫肌瘤和宫腔息肉,手术后一年多息肉又复发,心里突然感到好害怕,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那些查出绝症的人的心情!
走出医院,我给老公发信息,他说没啥大事儿,你别老自己吓唬自己。
我是爱自己吓唬自己,肠胃不好的我一拉肚子就会想到因胃癌去世的大舅,还有村里那个常年拉肚子后来莫名其妙就去世的街坊,对孟博士说,我将来要是死,一定是死于肠癌。
有一次我去医院看因乳腺癌住院的闺蜜,回来总觉得自己乳房疼痛难忍,一看,果然长了个小包刺儿,赶紧跑到医院挂个专家号,老太太笑眯眯地摸了摸,说就是个小粉刺儿,只不过它没长在脸上,长在了乳房上。我长出一口气,恨不得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送面锦旗。啥叫如释重负,那一刻,我真是觉得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我发现自己怎么这么怕死啊。
可是从前,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是多么的生猛无畏啊。非典时,北京的大街小巷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公交车从昔日车水马龙的长安街上驶过,车上只有俩人,一个司机,一个售票员。我和同学骑着自行车去西单逛商场,商场里除了几个坚守岗位的导购,就只有我俩,我俩一边逛一边嘲笑人们多么贪生怕死。
和当时还是男朋友的孟博士去华联超市,别人都戴着大口罩,只露俩眼睛在外面,我俩还指手画脚笑话人家。没多久,孟博士居住的青年公寓小院里就查出俩疑似,校医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来喷洒药物,小院被隔离,孟博士不让我去看他,我压根儿不当回事儿,照旧每天过去,给他送水果和面包,他说我像个大力士。
学校的食堂每天不限量免费供应中药汤,很多人已经逃离了北京,孟博士的一个小师弟让他帮着买了去西藏的火车票。有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知道我去青年公寓小院,立马离我远远的。生死之间最能考验感情吧,谁是真爱你的,你一眼就能看得见。
可是我越来越老,也越来越怕死,我舍不得的太多太多,舍不得孟博士,舍不得儿子,舍不得朝露,舍不得晚霞,舍不得春花,舍不得秋月,舍不得这美好的花花世界。这个怕死的我总对孟博士说,我要是死了,你可千万别给儿子找个后妈啊,儿子那么顽劣那么桀骜不驯,别人怎会像我这样容他。儿子跟我闹的时候,总会逗我说,我是你的后儿子,就要天天欺负你,以后我还要生五个儿子,让他们都欺负你。这个臭小子,有几个后妈能真心疼爱后儿子呢。孟博士总是笑眯眯地答应,好,不找。我摇头叹息,几个男人能耐得住寂寞呢?汶川地震时,那个骑摩托车把老婆尸体背回家的男人,不是很快就娶了新人吗?
可是,今天从医院出来,我却认真地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在了孟博士前头,还是希望他再找一个伴儿,毕竟,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多寂寞啊,他心烦的时候,谁来安慰他;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谁来照顾他;他寂寞的时候,谁来陪伴他;谁听他说话,谁陪他玩耍,谁来问他开不开心,难不难过?谁来熨平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清明时节,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东野圭吾说,你心里的封印是在意识到死亡的那一刻解开的。对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期许,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一个最最平庸的女人,我只想守着老公儿子,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个日子。
珍重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