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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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县城不远有一个地方,名叫大沟,它实在是美极了。

春天,满山遍野一簇簇瀑布似的雪白的七里香,红的野蔷薇,山谷里,盛开着一株株白的黄的野百合,林间溪边,一丛丛紫的白的黄的扇把子花(鸢尾花),带个小铁楸,在溪边还能挖到胖乎乎,嫩咚咚的折耳根,一把一把的野蒜,带回家就能给晚餐桌上添个菜。

夏天,绿树成荫,河坝上到处是月见草的黄花,胡枝子的粉花,野豌豆的紫花,蝴蝶,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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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山林里的树叶红了,黄了,落了,河里的水也浅了,树上开始挂起一个个炸开了的八月瓜,“八月瓜,九月炸”,这种野生的水果,吃起来比蜜还甜,灌木丛里还有野生的刺梨子,覆盆子,味道酸酸甜甜的,是山里娃天然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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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大沟安静了,下一场大雪,封住大山,孕育来年的春天。

从小学开始,每年的春游都是在大沟进行的,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大概最盼望的就是每年的春游,头一天下午老师在班里宣布,明天春游!教室里面立刻就炸开了锅!欢呼声,雀跃声!不绝于耳,好似一群关在笼中的鸟儿突然得知可以飞去外面的广阔天空!

春游前一天的准备活动是非常令人兴奋的,90年代中期小县城还没有超市,只有小卖部,小卖部里面摆着木头的,铝合金的货柜,里面一般摆些小零嘴儿,泡泡糖、五香瓜子、喔喔奶糖、亲亲虾条,娃哈哈啦,门口摆两三只塑料大桶,一只装酱油,一只装醋,还有一只装菜籽油。在那个物质还有些匮乏的年代,春游的学生们大多数想趁着春游这个机会狠狠吃一顿零食(出去踏青是次要的,吃才是主要的),于是孩子们背着空荡荡的书包,牵着父母的手,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批发一条街,这条街上全是批发各种零食饮料的店铺,每家店的点门口全是一溜儿的纸箱子,里面放着各种零食,旺旺仙贝、浪味仙、牛肉干、薯片、米果、威化饼干、果冻,果汁……一群孩子左手攥个塑料袋,右手不停在各个箱子里拣啊拣啊,恨不得把袋子撑破。大人们在一旁嗔怪,差不多行了,再买明天背不起了,吃得了好多!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春游是小学四年级那次。那一年的春游,我背了满满一书包的好吃的,和班里要好的女同学(也是发小)雯雯手拉手向前走,大概经过了两三个小时的跋涉,到了目的地——一个绝好的野餐地,大片空旷的野生草地,背靠着一座矮矮的小山丘,前面是清澈见底的河水,河对岸是自然生长,高大但不整齐的麻柳树,树下是一排矮小也不整齐的灌木丛。雯雯的旅游鞋在半路上就磨破了,大拇指伸了出来,她苦着脸对我说,咋办啊,回去还要走那么久,这鞋还能走回家吗?我妈会打我的!我觉得雯雯的妈妈太厉害了,明明知道今天春游要走很多路,她居然给雯雯穿一双快要烂掉的鞋子,而鞋子烂掉了雯雯还要担心挨打!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孩子们此刻的心都系在背上的书包里,我取下书包,往地上一扔,只听见“呱唧”一声,糟糕,忘记昨天买的是一个玻璃瓶装的饮料了,于是赶紧蹲下来打开书包,这次轮到我快哭了,果然,玻璃瓶已经裂了,用手轻轻一碰,就碎了,饮料打湿了书包,流了一地,今天最难过的不是雯雯,而是我,这才刚到,还有一天,上哪儿找水喝啊,包里就还有两支棒棒冰,其他全是干粮了,难道喝河水?虽然看起来非常干净,可是……生水喝了会拉肚子的吧!

雯雯看着已经呆掉的我,默默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大暖壶,拧开盖子,给我倒了一杯,“欢欢,这是柠檬水,我妈早上给我泡的,我爸从成都买回来的柠檬呢!”我满脸感激地接过来,尝了一口!嗯!好好喝,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柠檬水,清香,带那么一点点苦涩的生姜的味道,但是绝对比我喝过的所有饮料都好喝。

两个小姑娘于是坐下来边吃边喝,一会儿就吃饱喝足了,吃饱喝足就到处闲逛,老师在一旁宣布纪律,不准乱跑,不准爬山,不能太靠近河边(其实叫小溪更贴切,齐小腿深的水,在山谷里欢快地流淌着),注意安全,下午四点钟准时集合。

我站在河边望着一滩水出神,面前这一滩河水,清澈,平静,就像一面镜子,又像块宝石,被大自然震住的女孩出了很久的神,然后说了一句话,“呀,多么清澈的河水啊!”这绝对是一个孩子发自内心的最朴素也是最真实的语言了。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她没有注意到周围还有人,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是啊!真的好清澈!”,我应该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脸红了,也没敢转过头去看是谁在说话,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和她一起站在河边静静看河水,但是,想起这幅画面,就觉得十分静谧美好。

班里的男孩子们咋咋呼呼在捉鱼,他们捉到一条非常小的冷水鱼,俗称“麻链子”,大概有食指那么长,这群顽皮的男孩,带了一只平底锅,在野地里捡了几块大石头,搭了个灶,又在林间拾了些干柴,生了一堆火,往平底锅里倒了点油,把那条可怜的小鱼就地剖了,洗干净,放锅里煎,女孩子们的同情心泛滥,见不得这样暴力的事情,纷纷在一旁说,好可怜的小鱼,我冒了一句,你们太可恶了!有一个平时老和我作对的男同学,正在用筷子翻鱼,头也不抬地回了我一句,扎瓦分子(牙尖),关你屁事!我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这个男同学居然在十几年后成了我老公!)

那一天的水还是不够喝,我和雯雯喝光了那一大壶柠檬水,吃掉了棒棒冰,还在同学那里讨了一杯杯可乐,雪碧,依然觉得很渴,回去的路上,大家觉得越走越累,奇怪,明明背包已经空掉了,肚子也填满了,就是觉得走不动,嗓子还干得冒烟,好想喝水,大家在心里默念,这时候有一个女同学拧开手上的塑料瓶,仰起头灌了了一口,看得我们目瞪口呆,这是用来装小鱼苗的瓶子啊!但是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一口我一口把瓶子里的水喝了一大半,剩下小半瓶水里有几尾小鱼苗游来游去,“我们有没有喝到鱼屎啊?”有一个同学怯怯的问,大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愉快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回家后,大家还有一个任务,要写一篇作文,作文的结尾一般都是这样:“多么愉快的春游(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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