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真不好惹
非工作日的时候,程诺都会把闹钟设置在十点钟——这算是他容忍自己睡懒觉的极限。不过今天刚刚九点钟,就接到一个电话。
“程诺,起床了吧?”
“噢,赵哥啊?啥事儿?”迷迷糊糊中,程诺还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房东赵旭,一个年过30岁以群租隔断房为生的职业房东。
“噢,咱们不是说好今天续租合同了吗?合同我给你拿来了,马上就到,咱们签一下吧。”电话里,赵旭的声音显得很谦和,脑洞持续大开的程诺,甚至想到了一个保险公司员工在嬉皮笑脸地向人推销时的模样。
“呃……好吧,你到哪儿了?”
“到门口了!”
“砰!砰!砰!”赵旭的话音刚落,敲门声就传来了。
程诺心里不由得一笑,他要不说自己还真忘了今天签合同这事儿。租了他这间小屋到今天整整三年了,一年一签,每次他都会提前好几天就急急忙忙来找自己续签合同。工作日大家都没时间,本来约定是今天的,结果因为昨天一直在忙方灵珊的事情就忘了这件事。赵旭每次打电话都挺客气,内容也大同小异——“程诺啊,今年的合同快到期了,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要愿意继续租我当然也是首选租给你啊,你看……”
程诺也听得出来,这家伙虽然满嘴的客气话,但还是个向钱看的主。自己这么个让他省心的租客有几个?而且自己的这个小屋他还真未必容易找到下家,他是怕自己不再续租而让他少赚几百块钱而已。
看着眼前比自己胖了不少的房东,程诺满怀恶意地想:也就是现在网络支付方便至极,只有每次有人签合同的时候他才要跑一趟;如果还是用现金交房租的话,每个月这么跑来跑去的,一定会比现在瘦很多吧——程诺可是知道的,这个赵旭名下的房产不少,在附近其他小区里有没有不知道,但是在这个皮克斯小区里就不止十套。
程诺认真地看过所谓“直接复印”的续签合同以后,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很早就知道,只身在外不得不长个心眼。他又煞有介事地跟赵旭交换一下再次签上大名,对赵旭笑道:“得,赵哥这下放心了吧?”
“好啊,这么多住户里面,也就每次跟小诺签合同这么干脆。”签了合同以后,赵旭的口气也正常了不少,甚至腰杆看起来都更直了一些。将签好的合同仔细地收进皮包里,对程诺说道:“事情办完了,我走了哈,下礼拜可别忘了交这季度的房租啊!”
“放心吧赵哥,慢走!”送走了赵旭,程诺
本来首季度房租都要与合同一起甚至提前支付的,只不过三年来赵旭都会提前来签合同,也就导致交房租日子与签合同的日期已经逐渐拉开了一周之久。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或者说至少程诺没有在意——早几天晚几天区别不大,照合同办事就好,反正也没有搬家的打算。睡个觉嘛,多大点事。
当程诺拿着新鲜出炉的房屋租赁合同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只见方灵珊坐在眼镜盒的边缘,双腿悠闲地晃来晃去。程诺很不理解:她坐在楞上边怎么会这么稳稳当当,至少也会硌得慌吧?仔细一看,她是将“被褥”折叠起来坐在了屁股下面,使眼镜盒就像沙发一样,而随着眼镜盒的来回摇晃,还有一些荡秋千的意思。程诺看她一副惬意的样子好奇道:“醒了?按照剧情你醒来时候应该尖叫两声,等个十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吧?”
“切!”方灵珊白了他一眼故作镇定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笨好不好,再说我昨天白天睡的太久,早就醒了。”
“早就醒了?那我怎么没听到你的尖叫声?”程诺这是认定方灵珊醒来会尖叫了,说到一半又自问自答道:“明白了,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是你睡的像头猪好不好,我叫了好久你……”方灵珊情急之下不小心说漏了实情,连忙闭上了嘴巴,随即又泄气道:“好吧,我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到了。”
程诺看着她的一副打蔫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自己只是习惯性地跟她斗嘴而已,没想到她就这么“认输”了。不过她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试问任何一个女人,一睁眼看见自己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能这么快冷静下来?虽然有着昨天世界观崩塌自身突变的情况打底,但这不更是证明她那强悍地接受能力吗?
“那你醒来以后干什么了?就那么呆着?”
“想事情啊,我自知不够聪明,只能多想想了。”方灵珊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气头上,说起话来有些硬声硬气的感觉。
“想到什么了?”
“想到我第五件很紧急的事情。”
“第五件?”程诺一时没明白这个“五”打哪儿来,不过随即明白过来,她这是接上了昨天的“剧情”,于是说道:“哦,是什么?”
“搬家!”
“搬家?”
“对!”
“简单!”程诺伸手“攥”起方灵珊,在她的尖叫声(程诺终于亲耳听到了)中大手一挥,将她放在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在方灵珊整理身上的“浴巾”时笑眯眯地说:“要哪层抽屉,你说吧!”
“我不是说我要搬家,是你!”
“我搬家?为什么啊?”程诺有些不明白方灵珊的意思,又摇了摇手中的几张A4纸道:“而且你也说晚了,本来过两天就到期了,今天刚续签。”
“你……”方灵珊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埋怨道:“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干嘛要跟你商量?”
“当然要跟我商量,我也住在这里!”
“其实你是住在……”程诺一指悬在自己床铺上空的眼镜盒,“这里!”
“我不管,就要搬家!这里太脏,太乱,不要住在这里!你把房子退掉!”
“退掉了押金就没了,好几百呢!”一提到钱,程诺又是一脸肉疼。
“我给你报销还不行,我的苹果7归你了还不行!”
“好吧,就算搬你打算往哪儿搬?”程诺无可奈何,把难题推给方灵珊。
“住我那里!”
“哪儿?”
“天通园!”
“不住,那边地铁太麻烦!”
“你……”
方灵珊刚说一个字,程诺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程诺连忙对方灵珊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一会再说、一会再说!”然后接起电话问道:“哪位?”
“您好,京东配送。已经到了门口,请问您在家吗?”手机里传来了快递小哥客气的声音。
“在家、在家,马上就下来哈!”程诺拿着手机,一边应着一边向楼梯走去,楼梯几乎紧挨着他的门口,所以一转身他便走了下去。
“程胖子,不搬家我就摔东西啦!”
“摔吧摔吧,小心别抻着腰!”程诺的声音伴随着楼梯上的脚步声传来——他丝毫不在意,凭方灵珊的力气,能拿起什么?
方灵珊被他的那种态度气得够呛,在床头柜上走来走去。她也知道自己有些恃宠而骄,有些不讲理,有些作……可心里就是不痛快,就是想要发泄一下,不扔些东西总觉得浑身难受。桌上东西不多,最显眼也是最值钱的就是程诺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电脑的盖子并没有盖上,里面还传出若有若无的机械声,看来并没有关闭。
就在她想着摔掉笔记本电脑程诺一定肉疼,又真心觉得自己多半推不动那东西的时候,一副眼镜被她看在眼里。那是程诺的眼镜,昨天给自己“铺床”的时候从眼镜盒里拿出来就随便放床头柜上了,本来看到这幅眼镜应该想到程诺对自己的那些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戴上眼镜的时候那副严肃的臭脸。
“我让你跟我摆臭脸……嘿咻……我让你跟我装严肃……嘿咻……我让你不搬家……嘿咻……”方灵珊一边在嘴里讨伐着程诺,一边交替地推着折叠起来的眼镜两端,顺着笔记本电脑的边缘向门口的方向,随着她的一次次推动,程诺的眼镜像是扭捏的俏佳人一样在床头柜上向前“走”去。终于,眼镜被方灵珊推到了床头柜的一端,平行地半跨在柜沿上看着岌岌可危。方灵珊站起身来边整理浴巾边喘着气——刚刚的大幅动作已经让它松动了。喘匀了气,方灵珊抬起脚,意气风发地踹向眼镜的一端,嘴里还叫道:“我去你的吧!”
“嗒!”眼镜的一端应声戳在地上,凭着高度弹性的“身体素质”又蹦起来老高,斜斜地飞向门外。再落到地上的时候就顺着楼梯一级级地掉了下去。
程诺抱着一个A4纸大小,厚度近十厘米的盒子走上楼梯,脚上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咔吧”一声,他吓得差点没把手中的盒子扔出去。低头一看,程诺便愣住了。
两分钟后,程诺脸色阴沉地坐在床沿上。床头柜上放着那个只剩了右侧镜片的眼镜,旁边还有几片刺眼的树脂碎片,方灵珊坐在笔记本的托盘上,双手抱胸依旧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不过怎么看都有些底气不足。
又过了一会,程诺从身边拿过那个刚刚抱上来的盒子,随手从抽屉里取出刀子割开封口的胶条,从盒子里取出一个个布满裂缝的薄木板。
方灵珊见他一言不发地在那里自顾自的拆快递,刚刚冒出的一点点懊悔之意又被她压了回去。如果按道理讲,程诺眼镜损坏的责任应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第二部分是程诺这个最终破坏者的,第三部分是“巧合”这个推波助澜的坏东西的!可是按道理讲,自己好像也不应该摔他的东西……
方灵珊的胡思乱想并不能影响程诺手里的工作,当他将盒子里面一个个薄木板拿出来后,又将一张图纸摊开,对照着图纸开始从薄木板上顺着裂痕撬下一个个零件,然后又按照图纸上的标注一个个组装起来。大大小小地不知道撬下来多少片零件,而撬下来的零件又一个个地被他组装起来。过了一会可能眼睛有些累了,于是轻轻揉了揉眼眶,略微想了一下又戴起被踩坏的眼镜,歪着头继续组装。
程诺一直沉默着,不过心里面却从上楼开始就在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小女人真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