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挪威的森林》
初夏的清晨,微风轻拂。闲适的小院里,洁白的栀子花香氛四溢。年近八十的邻居奶奶坐在古旧的藤椅里,手捧一本《当代老年》看得细致。一头利落的银丝短发微卷,她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老花眼镜,静谧的岁月在每一个雅致的晨间轻轻流淌。
奶奶一个人生活很多年了。但她看起来并不孤独。她一丝不苟的优雅和岁月长河洗礼过后的安然和从容深深感染着我。我想该有人羡慕她八十岁的样子吧。并非年龄,而是恰到好处的气质和芳华。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听到上辈人讲到奶奶的故事……
奶奶十几年前失去老伴开始独居,半个世纪前因意外事故痛失只有一岁的爱子。
那脸上眉间沟沟壑壑的皱纹是她曾跋涉人生的万水千山。奶奶一辈子历尽悲苦与伤痛,于嗟叹年光过尽之年,以一生风雨习得的智慧和对世界的宽谅,终得狂风骤雨过后的平静和释然。
“放不下,也得放下啊!”
这是十几年前老伴临终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命运何以残酷与纠结,遭遇人生重创的两个人相扶相携四十载,任再多的悲悯和不舍,那个极尽寒冷的冬夜,只空留她一人恸哭不止。
老伴去世以后好几年的时间,奶奶才终于学会和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除了读书看报,奶奶爱制作美食,特别爱孩子,爱这庭院邻里调皮乖巧淘气的所有孩子。
奶奶平时经常会精心制作一些零食小吃:小麻花、“猪耳朵”、肉松以及孩子们都喜欢吃的薯片。这些小食,她总是热情地拿到小区庭院里招呼着那些欢脱疯闹的可爱的孩子们,每每乐此不疲。
经常会听到奶奶的一句:“慢点,乖乖!”那语气和满满的疼惜似乎是跟在自家的孩子身后追喊。
半个世纪前,时年二十八岁的奶奶在知了此起彼伏的欢鸣声中迎来了她第一个孩子,也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一个胖小子。全家人喜不自禁。十月怀胎的期待和一朝分娩的喜悦让奶奶早已忘记婚后几年间婆婆曾对她的冷眼和奚落。
孩子从呱呱坠地起,奶奶的世界便没有其它。抬头、翻身、咿呀学语,一颦一笑,娇憨可爱的模样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应该是奶奶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转眼又到一年仲夏,蝉噪又声声。孩子的一岁生辰到了,众多亲友围聚一堂,欢声笑语中,孩子坐在大红色的抓周布上,胖胖的小手笨拙地握住一只钢笔在自己怀里,模样煞是可爱。
奶奶高兴地忙着张罗宴席。叔伯家的亲戚抱着孩子玩抛高的游戏,抛上去,接过来,孩子在半空中呵呵笑闹。抛得更高,孩子更乐。那亲戚全然没有注意堂頂高速旋转的吊扇。
直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已来不及……
人生最难的修行,其实就是与自己的和解,与世界的和解。接受命运的馈赠,接纳自己的失败;接受人生的悲喜,接纳自己的无奈;接受生活给我们的千斤重担,接纳人生意外的排山倒海……
奶奶这一生都在修行自渡。
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中写道:“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暴风雨,你早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你。”
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世间清浅,悲喜自尝。
深山之鹿,不知归去,
万般皆苦,只可自渡。
岁月拾遗 一个人可以跑得很快,一群人才能跑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