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早晨起床,看到大自然一夜洋洋洒洒绘就的手笔,瞬间便惊赏了大脑,振奋了精神。但我无暇欣赏这“银装素裹”的苍茫和亮丽,我要赶快把超市前的积雪除掉,免得影响到光临的顾客。
“哗——哗——”我用扫帚扫,用铁锹铲,不一会就脱去了厚厚的棉衣。
“咯——吱,咯吱——”矮小精瘦的李魔道踏着积雪,扛着铁锹走来了。
我没有抬头,继续着我的劳动。——他有两处院子,儿子不在家,那些雪一定够这个老头忙的。但他到我身边却停下来了,还放下了锹,铲起了雪!
一股暖流从胸中升腾而起,我扭头激动地想说句客套话,他却抢先开了口:“我帮你扫……看到你家有活,我就想伸手……”
有人伸手,干活就快!门前积雪很快便完了,我很客套地向他表示感谢。却不料,竟把他的话匣子给打开了。
“……没有你爷爷,我就跑远了——东北、山西……你找不到我了……”李魔道又往我跟前凑了凑,一股口臭味袭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当时你爷爷说盖房子用石头,我说,好,三哥,交给我了!……”李魔道声音忽地提高了八度,“噗”地一拍大腿,黑豆似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原来服贴在嘴唇上的两撇稀稀疏疏的灰黄色的小胡子,似乎也随着这高八度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激情,披挂着“晶莹的露珠”精神抖擞地挺拔了身子。
他又往我身边凑了凑,又一股口臭味袭来,我又微微往后退了退,李魔道的一些前情往事不觉涌上心头。
(一)
“我李长富不行,我魔道……”他光着上身,右手握拳,拍得胸脯“啪啪咚咚”地响,一边高声叫嚷着,一边扭头看一眼追在后边的迈着小脚如捣蒜的母亲,大步流星地向东边奔去了。
树荫下、门洞里摇着扇子乘凉的人们纷纷向这边赶来了,有壮劳力快走几步就想伸手拉住他。可是他身子突然一下子就向一侧倾倒了!就在众人呆愣的片刻,他双手着地,双臂撑开,身子倒立180度,一个弧影划过,“唰唰”地像车轮子似的做起了侧滚翻!
人们呆立一边,哪敢近前!
“这孩子疯了。”
“被他爹气魔道了……”
有大妈就红了眼圈,捻起衣袖,几欲落泪了,“可怜的孩子……”
——李长富确实可怜,小时母亲奶水不足,靠着小米粥勉强活命。成人后,身材矮小,面皮黄瘦如干姜;尤其是两只小眼睛,窄窄薄薄的眼皮,眼屎好像总也擦不净。也许因了这样的缘故吧,背地里便得了一个响亮的绰号——“烂眼子”。
“烂眼子”不讨外人喜,他父亲“老富贵”也不喜欢他!老富贵只喜欢和自己就像“大小号”的二子李长贵。
“讨啥老婆,给他弟弟长贵扛活吧……”面对“好事人”的登门提亲,老富贵不假思索地直接就把人家打发走了。
李长富眼看着弟弟欢欢喜喜地娶了媳妇,从此衣服有人给洗,干活出汗有人给擦,吃饭时有人偷偷在碗底给埋荷包蛋……李长富沉默了,他开始懒床,开始怠工,开始乖戾……
这不,因为懒床老富贵说了李长富两句,不想李长富一下子就暴跳起来,挥舞着两手大喊大叫地扭头就向外奔去!
——李长富像车轮子似的侧滚翻一连做了十几个,他翻到了弟弟家墙外的一个大榆树下。
“长富哎——”母亲追撵得已是头发散乱,汗水淋淋,老粗蓝布褂子都贴在身上了,“孩子啊,咱回家……”母亲声音颤颤地,脸上涟涟的水珠儿落下,已是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可是安静片刻的长富却没有等母亲走近,他仰头看了一眼静若处子的榆树,粗壮葳蕤的枝干正像母亲张开的手臂一样在等着他,他一弓身,四肢就贴在“母亲”燥裂粗禢的皮肤上了,“噌噌噌……”他像猴子似的爬上去了,他三窜两蹦站在了一个胳膊粗细的枝丫上,枝丫晃晃悠悠,像小时候的摇篮温暖而甜蜜,长富不想下来了……
人们面面相觑,仰面看着哭一阵、笑一阵、又喊一阵的李长富,不禁悲从中来:李长富难道真的魔道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