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奔跑吧!梅勒斯》:积极阳光的作品之下,隐藏着人性的善恶斗争

“有人在等着我。有人在坚信不疑地、静静地等着我……”

夕阳将红彤彤的光线照射在树叶上,枝叶闪耀着火红的光芒,光与影也在周围打上了好看的光晕。

年轻的勇士战胜了重重困难,穿越了层层人群,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于是他跑到刑场振臂一呼,救下了绞刑架上心心念念的人儿。顷刻之间,众人在台下的欢呼声如雷,国王紧握他们的双手,少女羞涩地送上火红的斗篷……

看完《奔跑吧!梅勒斯》,我合上书本不禁感叹,这样的结局也许只存在于美好的童话故事里吧。更令人值得感叹的是,这样美好如童话般的结局却不是出自安徒生,也不是出自格林兄弟之手,而是出自颓废派作家,那个曾经写下“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太宰治之手。

《奔跑吧!梅勒斯》 太宰治 著 叶琳 译

《奔跑吧!梅勒斯》是太宰治在1940年5月发表于《新潮》上的寓言小说,属于太宰治的中期作品。与之前太宰所创作的文学风格不同,那时候的太宰治已经与美知子成婚,并且生活逐渐稳定下来,风格也逐渐成熟,文字之间体现出了再生的精神。

它不似《小丑之花》有严重的罪意识,不似《斜阳》和那样有着颠覆性的毁灭,更不似《人间失格》那样堕落颓废至极。奥野健男曾经评价到:

“在文中, 对别人的信任、友情的美好、对暴政的反抗及正义等等, 都以简洁的震撼人心的问题加以表现。可以说是代表了中期甚至是太宰文学的明快健康层面的短篇小说”

所以,该篇小说发表之后深受大众读者的喜爱,后来多次被编入了教材,并改编成动漫搬上了大荧幕。

书中完美诠释了人性的真善美。年轻的牧羊人梅勒斯犹如天神一般,为了善良在奔跑。他敢于挑战权威,信守承诺,最后战胜了恶毒的国王。

而这种善恶斗争的故事更像是太宰治对于现实中人性善恶斗争的表达,以及自己对于人性之美的期待。

创作背景:灵感来自诗歌《人质》,太宰治结合自身经历而创作的关于善恶斗争的作品

“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由作家创造,每一个都是作家之子。但创造从来都不会是无凭无据,凭空想象就可以来的,在文学世界里,作品创作的动力普遍都是来源于作者自身生活与所见所感。”

《奔跑吧!梅勒斯》主要讲述了,善良的梅勒斯决心刺杀恶毒的国王,在失败被处死之际,由于心念家中未婚的妹妹,与国王约定三天为期,承诺回家安顿好妹妹便回来受刑。他把朋友作为人质留在国王的宫殿,并为了信守诺言,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在三天后的日落之前赶到救下了朋友。

德国诗人席勒

在小说的末尾有一句“本作品源自古传说和席勒的诗”,而席勒的故事源头是古希腊神话作品《达蒙和皮西厄斯》。这便是《奔跑吧!梅勒斯》最初的创作灵感来源。

简单看下来,《奔跑吧!梅勒斯》与席勒的《人质》并无差别,都是勇士战胜邪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不同的是,日本一向有私小说的传统,那便是把自己的经历融进小说的故事当中,让读者有迹可循。

太宰治正是如此赋予了原本诗歌中的主角更多的灵魂。他在谈到关于《奔跑吧, 梅洛斯》这篇小说时也曾经这样说道:“我总是力求在友情中验证纯粹性, 结果有时是互相伤害, 最后陷入半狂乱的纯粹游戏中.”

太宰治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太宰治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据檀一雄写的《小说太宰治》中披露:

一次太宰治在旅店时,由于身上没钱,就拜托朋友檀一雄给他送钱来。檀一雄把太宰治妻子凑的钱带去后,太宰治拉着檀一雄到附近高级餐馆吃喝玩乐,三天就把钱又花光了。于是,太宰治借口去找人借钱,留下檀一雄当人质。说好三天内回来,可等了十多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最后,老板只好跟着檀一雄去找太宰治,却在太宰治友人家看到他与人下棋,最后被檀一雄大骂了一顿,太宰治发出感慨:“不知是等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难过?”

所以,太宰治在古希腊神话以及诗歌《人质》的素材之下,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了这篇作品。

不同于现实中自己的逃避,他在故事中给了主角一个完美的结局。梅勒斯守住了内心的善良,信守诺言战胜了邪恶,让人性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可以说,这是一部实打实的出自太宰治之手的关于善恶斗争的积极作品。

人物塑造:对人性善恶斗争的洞悉,是太宰治矛盾内心的投影

米兰·昆德拉:“任何一个行为,本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只有放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中才能够分出它是善是恶。”

在小说中太宰治着重塑造了两个主要的人物,一个是代表了“善”的化身——梅勒斯,另一个是代表了“恶”的化身——国王。

梅勒斯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牧羊人,善良勇敢,嫉恶如仇;国王是一个多疑寡情的帝王,恶毒凶狠,动辄就是无穷的杀戮。

但他们也不都是非善既恶,或者非恶既善。梅勒斯善有恶, 大王恶中存善, 善恶不断在二人以及自身之间的挣扎和斗争,构成了整个的故事。

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国王虽然暴虐,但是内心渴望和平,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选择杀戮。所以才会在被梅勒斯质问的时候,说出了一句心里话:

“是你们这些人教给我的,怀疑是正当的思想准备。人心是不能指望的。人,本来就是极度贪婪,不可相信的。”

梅勒斯善良勇敢正直,他意志坚定信守承诺,但是也会在家中留恋片刻的温暖舍不得离去,也会在面对诸多困难,筋疲力尽的时候想过就这样放弃。

一种与勇者不相称的自暴自弃的情绪盘踞在了心底:“啊啊,随它去吧。也许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

太宰治在《人质》单一的背景与人物形象之下,将自己故事中的人物塑造的更贴合与现实。正义的人曾经也有过阴暗的想法,恶毒的人内心也是脆弱敏感的,让他们有血有肉,栩栩如生。

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有人说,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作家之子,所以故事中角色的内心矛盾也间接反映了太宰治的内心矛盾。

他出生于一个豪华而粗鄙的家庭, 这让他感受到了自卑和自豪的矛盾。再加上从小没有受到父母的关爱,导致他在年少成长的过程中有着及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敏感脆弱的心理。

这样心理造就了他内心的矛盾,一方面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一方面又害怕受到伤害。成年后的放荡颓废以及自己对于朋友的失信,在内心埋下了罪恶的种子,这让他更加渴望有一个表达的出口。

同时, 太宰治的创作中期正处于二战当中,当时的日本文坛大肆鼓吹战争对于日本的有利形式,以至于让太宰治面临着创作的二选一:要不就迎合当局政府, 要不就沉默不言。

太宰治

“什么正义?什么诚信?什么爱啊?想想这些都毫无意义。杀死别人而自己活下去,这不就是人世界的法则么?啊,一切都是那么荒谬之极。”

所以,面对人心不古的社会以及当局的无理要求,太宰治才会选择与自己以往风格不同的作品,如《奔跑吧!梅勒斯》、《满愿》等。但是从他的作品当中我们仍旧可以读出太宰治的纠结心里,因为这样的改变无疑也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与让步。

只不过这种让步带着底线,他在写下积极的作品之余,也毫不手软地揭露人性。并通过《奔跑吧, 梅勒斯》间接传达了自己在信任与背叛边缘、等待与抉择夹缝中的挣扎苦状。

主题表达:善恶斗争之后的转变,是太宰治的内心的美好期待

檀一雄评价说:“《奔跑吧!梅勒斯》是没有了愤怒、悔恨、侮辱, 用柔和的香气将我那丑陋的心灵包围的作品。”

如果说国王的“恶”是太宰治敏感内心的外化展现,那么梅勒斯的“善”就是太宰治对美好人性的向往。这份向往就体现在最后对于国王由恶向善,以及梅勒斯战胜心中邪恶的种种转变上。

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在故事的最后,梅勒斯凭借超乎常人的意志,战胜了连夜的倾盆大雨、涨水的河流、迎面拦路的强盗、以及内心那些阴暗的想法。他疯狂地奔跑到刑场,救下了即将被行刑的好友。

“是我,执刑官!该被处决的是我。是我梅勒斯!让他做人质的我,现在就在这里!”

梅勒斯向国王证明了世上还是有善良与正义存在,而国王也被他的所作所为感动,决定加入梅勒斯行善的行列,并且承诺改变自己。

“你们的愿望实现了。你们征服了我的心。诚信绝不是虚无缥缈的妄想。请让我也加入你们一伙好吗?请一定答应我的请求,希望你们把我当作你们的一员吧。”

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梅勒斯最后战胜内心的恶,国王开始向善,这些转变的举动给与了人们内心隐约的期待一个出口,让人们看到了光明。

同时,他们的内心变化也都反映着太宰治内心中的转变。他将情感注入故事人物当中, 从儿时的爱而不得、青年时的不被世人信任,逐渐到中年时期组成家庭融入生活,向往未来。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人性的真善美。

他希望自己在面对善恶的同时,有像梅勒斯一样敢爱敢做的勇气,也希望自己向国王一样可以被救赎的机会,更向我们传达内心最美好的期待,那就是:

真实的人性是善恶并存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善恶矛盾中不忘初心,保持本真。

写在最后:

“一切都准备好了。接着,梅勒斯用力挥动着双臂,像箭一般地在雨中飞奔起来。”

我相信,在世人所说的被消极悲观包裹的灵魂之下,太宰治始终拥有善良、敢于斗争的积极灵魂。

他对于世间人们的爱,并不是大张旗鼓的爱,而是那种隐藏在河底,隐隐发光的爱。

他在乱世之中面对当局限制,反其道而行之,写出许多振奋人心,鼓舞心灵的作品。

他同时也毫不避讳,将人性善恶的矛盾斗争展现在世人的面前,挖掘出人性的弱点。

太宰治犹如书中的梅勒斯一样在奔跑,为了人性的美好在奔跑。

他让人们感到世上还有纯真与善良存在, 让人们产生共鸣去思考如何战胜内心的恶, 也给予了乱世中乃至几十年后的现实中的人们生存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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