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沧浪二字,取自诗人屈原的《渔父》。不与世争,不与世浊,屈子赋予沧浪一种超脱功名利禄,悠然自如的意趣。清代书生沈复和芸娘,曾经住的地方就叫沧浪亭,他们以此为世外桃源。
读沈复的《浮生六记》,令我想起在苏州的许多日子,想起江南水乡软糯的吴侬软语,想起“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季节里我坐在木渎古镇里写信,想起催人泪下的苏州昆曲和曲径通幽的亭台楼阁。
我所见过的苏州小巷里藏匿着的那些古朴的园圃轩窗,与沈复当年沧浪亭里的“我取轩”并无二致。可惜那时的自己一心在职场与人干戈相向,哪有这般“布衣蔬食,饮酒作乐”的闲情逸致。
林语堂先生曾赞芸娘是中国文学作品中最可爱的女人。的确,她是个闲适自在的素心人,内心澄澈,不争不躁。既不贪恋物欲,也不愚昧迂腐。
沈复和芸娘栖居在江南的枕河人家,布衣蔬食,清贫窘迫,可人间有味是清欢呐,这般寻常日子,他们却过成了琴棋书画诗酒花的锦瑟流年。这段布衣寒窗的风月往事,亦留下一段传奇佳话。
“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条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味尤绝”。
初荷浸香,泉水煎茶。这一盏茶采自然之甘露,汇天地之灵气,如若品饮一口,恐怕品的不止是茶香,更有生活的意趣滋味。
“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这是芸娘朴素的愿望,也是她一生所求。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芸娘却甘愿过着布衣蔬食的清贫日子,知足而常乐。
如今世道,我们大多步履匆忙,神色疲惫,心思浮躁,被太多的欲望和枷锁捆绑,为功名利禄而烦忧,终日昏昏醉梦间,而少有这般返璞归真的心境。
当你偶尔停下奔走的脚步,发现一年初醒,春风拂了人面,万物泛了新绿,而如此良辰美景,却无人与你立黄昏,会不会也感叹一声:”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其癖好与余同,且能察眼意,懂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
芸娘和沈复皆是性情中人,有癖好,且癖好相近。张岱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所以,三白与芸娘才会对彼此深情,也对万事万物都怀有一番深情罢。
惜花剪枝,沧浪听月,太湖观涛,吟诗作画,携友纵酒。一个爱花成痴,另一个因花被猫毁而落泪。一个好酒好友,另一个愿意拔下钗环换酒待客,这是属于才子佳人的闲情野趣与山水风月。
我们常常心心念念着远方的诗与田野,其实不必去远方,头顶就有星空,眼前自有山水,四季皆有清音,读想读的书,做热爱的事,少与人纠葛,多与自然相亲,简单一点,淡泊一点,怡然自得,快然自乐。
养生记道中有诗云: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
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限,得失难量。
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 阿房宫冷,铜雀台荒。
荣尊花上露, 富贵草头霜。
机关参透,万虑皆忘。
夸甚么龙楼凤阁,说甚么利锁名疆。
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
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
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
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
也许是年纪渐长,好多的欲望都减少或者消解了,如今,越发渴望换一种生活模式,想着偏安小城一隅,有一扇轩窗,盛着皎皎明月。有一汀水榭,流动风荷新露。有满架花木,慰我心中寂寞。有满屋书画,伴我细水流年。
门外是滚滚红尘,车马喧嚣,门内的我们顺着每一个节令气候,井然有序地度过每一个日子。
春光乍醒,流莺婉转,杨柳青青,且以诗酒开春宴,举杯共祝东风。窗外正是落花逐水流,微雨双飞燕。有人为你折桃花枝,你对镜簪花,痴痴一笑。
入了夏,绿树成荫子满枝,榴花簇簇泻芳意。有人与你开轩纳凉,细啖枇杷。夜里蝉鸣嘶嘶,蛙声阵阵,免不了会生起一番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兴致。
秋风送凉,露冷霜清,有人与你聊煮秋茶,登高赏菊,既可以数着无边落木萧萧下,亦能留得残荷听雨声。此时,如果还有哀愁,可以尽数付予过境的鸿雁,满地的落叶,招摇的桂子。
到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寒冬,可以焚香温酒,围炉闲话,回忆意气风发的鲜衣时代,也叹息穷途末路的潦倒日子。饮一口清酒,便是饮一口风霜,半生的人世浮沉,都会随着桌上的一壶酒一饮而尽,化作醉人的甘露,滋养下一个四季轮回。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般四时有序的日子,留予他年说梦痕,一花一木耐温存。日子紧锣密鼓的循环下去,不虚流光,不负四季。不辞流年,为君长热。
歌里唱“就私奔吧,种田种花,浪迹天涯,无牵无挂。”如果有人愿意做这样的素心人,陪你数每一个晨昏,度每一个四季。谁还愿意做现实的信徒呢?不妨做烟火神仙,用粗茶淡饭慰藉心灵,与曲水流觞共话浮生。
窗前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愿君有明月相伴,有素心人作陪,携手向花间,把幽怀同散。
文|伶人自悲卿自喜
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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