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附近寺院的鼓声已经敲起来了。昆明的温度,此时大概有十四五度的样子,还算舒适。前期中心筹备阶段,一切都在准备中。经销商选址经过一周的奔走考察,最终定在了江宁湾的一处底商。前期工作没有太多的事情,左不过是要陪着人们四处走走看看。向来爱四处乱走的我,最近一周都没有什么心情。
离居住地不远处,大概是有一座很小的庙宇。每天凌晨三点和晚上九点,准时钟鼓齐鸣。于是,我也总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醒来,听敲钟的声音。如果说工作是我的主业,倒不如说是为了写作,然后选择了漂泊的工作。扔下卢先森一个人在北京,一来要承担每个月不到两千块钱的房租,二来要面对一个人生活的清寂。走之前,我开玩笑说,要是有更顾家的好姑娘,不妨找一个。他淡淡地说,不用管我。
昨天晚上,虽然不是万念放下,但也终于能够略略轻松地看一会儿书了。无意间通过《三联生活周刊》的整理,大致读了民国作家萧红漂泊的一生。萧红,原名张乃莹。1911年出生于黑龙江呼兰小城,1942年病逝于香港,病逝时年仅31岁。《三联》在谈到萧红故居的时候,印有这样一句话“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风浪,迎接着我的是异乡的风霜”。萧红在诗中喟叹着她漂泊的大半生,她对温暖和爱永恒的憧憬与追求,至少在以文字翱翔的精神世界中实现了。
萧红的一生是任性的,从她二十岁为了抗婚离家出走,自此漂泊十一年。只在中途借与汪恩甲的假和,回到过呼兰县外,便再也没有归去过。好像离家,是我多年的愿望般。好像漂泊,是我多年的归宿般。好像文字,是我的生命般。如此这般的萧红,与我如今的状态,有着极为相似的心境。
出发前,卢先森为我收拾东西,事无巨细地将一应物件通通打包好。我看着他,还是像多年前我们认识的时候一样,在打包行李上格外拿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年,从初识到相恋,再从分手到复合,然后草草地办了一个婚礼,又想起这些年家中变故,在北京几年漂泊。忍不住暗暗感叹,时光如梭这样的词,虽然用的俗,倒也是不假。如今31岁的我,到了萧红的年纪,还是觉得庆幸的。论其遭遇,好在不至于此时此刻躺在医院里,一副零丁洋里叹零丁的悲戚。
决定出发前,对于以后的生活,我是有所预料的。好像星盘上显示的,三十岁后,上升星座终于双重射手归一,大意是注定漂泊,四处奔走。尽管前些年,作为一名妻子,家庭责任使得我曾经十分自责自己无法顾家的状态。而如今,好像认命了一样,还是遵从了本心。一个人拉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生活了七年的北京。
前两天翻书,看到萧军在对萧红的追悼词上说,“萧红就是个没有'妻性'的人,我也从来没有向她要求过这一‘妻性’。”这句话用在我和卢先森身上,真是觉得恰如其分。卢先生在最初我们刚刚成立家庭的时候,是有这样要求过我的。包括我自己,也是以贤妻良母做追求的。但现在想想,不管是人各有志也好,还是命运所驱也罢,最终我还是选择离开。就像我妈说我小时候,刚刚会走,晚上十点多了, 拦也拦不住地跑出家门。远离故乡这件事,恐怕是命里带的吧。
所以,我自认为我是缺乏这一“妻性”的。从不愿意向体制内妥协,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即便过去,我默守陈规那么多年,但骨子里仍然流动着一股叛逆。那就是,根深蒂固地向传统生活发出疑问和挑战。所以,我天生不太适合与人做妻子。
离家之前,相约闺蜜在高市的一家麻辣烫老店吃火锅。下午天刚擦黑,打了一辆摩的,早早地就去了。店面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扩大,但做了简装,比原来干净了很多。这对四川夫妻,穿着上也讲究多了。男人好像每天都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女人也精致地打扮了起来。从面部表情上看,两个人好像没有了往日奋斗中的焦虑和紧张。想来,这么多年,钞票应是挣了不少,大概生活上也宽裕了吧。店面仍然灯光昏暗,有点拥挤、吵闹。基本上想要静静地聊天,需要扯着嗓子喊,对面的人才能听得清楚。于是,一顿饭下来,饭没怎么吃,嗓子反倒扯坏了。
分别,既是隆重的,又是平常的。我一边给闺蜜夹菜,一边说,这次回来,可能要好久才能回家。闺蜜边吃边问我日后的安排,听了我大概的复述,一边表示钦佩有加,一边小心地说,老杜,我跟你说句话,你不要生气。卢,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确定你要撇下他吗?或者说,值得吗?
这个问题,不仅是闺蜜的疑问,也是我很多年的疑惑。可是,好像你吃火锅一样。一顿火锅是你的快乐,但是你会只吃白菜吗?想必不会的,如果人生只简单到只需要一个良好的伴侣就足够的话,我势必也不会选择走出去。只是人类的幸福,一定首先基于个人价值的体现,而后才能安定家庭。首先,我们是一个人,有着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独立需求。只有先实现了个人价值,才能实现团体价值。好像,我是一个人,而后才是一个女人,再然后才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女儿。个体幸福感的消失,带来的是无疑团体幸福的危机。
就好像,一顿火锅,若想吃得痛快,只有白菜,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