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书本,我吁了口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往四周搜寻了一阵,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作书签。视线触及桌上陶罐里插着的那株枫叶,它正喜洋洋地伸展着柔韧的腰肢,一张张嫩红的巴掌朝我频频招手。
啊,漂亮的书签就在眼前呀,我顺手摘了一片红叶赏玩起来。一直以为枫叶到了秋天才会变红,却不知早春的枫叶,因为温度较低,也会由于花青素合成较多而呈现红色,生命真是奇异而多变的东西。
将叶子夹进书本,让那抹红色停留在我刚刚看到的章节处。这是一本大部头小说,忘了是在何种情境下购买的,光看那书名便有五雷轰顶之感:《癌症楼》!
老天,这么无遮无掩的三个字,干脆就叫“死神来了”岂非更震慑人心!可是作者似乎存心要绷着一副冰冷现实的面孔,连拟人的手法也摈弃了,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死亡硬生生拽到人们面前,逼迫你在一种不祥的预感下细细感受生命最不可承受之重。
死亡,好像一片巨大的,黑色的,无边际的荒野,寂静而寒冷。可当你凝视它的时候,偶尔会有几缕穿透云层的光亮,它是那么微弱和不起眼,却因着你的凝视而现出温暖和希望,这光亮如此渺茫又如此撼动人心,甚至令人觉得为此献出整个生命都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而又理所当然!
在医院的癌症楼里,一个被终身流放者,被绝症宣告来日无多的人,竟然敢质疑主任医师的治疗策略!质疑医生总是有权利代替别人做决定的可怕性!他懂什么呢?难道生病住院不该听从医生诊治吗?哪怕是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苟且偷生总比死亡强吧。
可是这个男人对生命似乎并不十分留恋,他不想制定十年二十年计划,他只想好好地先活上半年再说。他不认同医生的理念:为了保住性命,落得任何残缺都是值得的。他对于一些必须的治疗手段比如做手术,截肢,注射激素针剂,总是怀着不信任,尤其抗拒那种会夺走人力比多的激素治疗。
相对于要活得长久,他更想要别的东西。比如对疾病的知情权,对治疗决策的参与权,甚至,放弃治疗的权利。这难道不是超出了病人的本分吗?
不仅如此,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在治疗室里,竟然还对值班护士和年轻女医生想入非非,并且极尽一切手段地调起了情。那渴望中混杂着死亡和荷尔蒙的气息,较之一般情境下的恋爱多了某种惺惺相惜的爱怜和时不我待的急切。
这个男人,一旦躲过死神的追逐,当然是暂时的,阴霾密布的天空露出些许阳光,便急不可待地想啜饮生活的蜜汁了,哪怕身处墓道的入口处,也得把女人“吸收”进自己体内。他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处于生命的下坡路,而滑行地又是多么快,这种渴求就愈加强烈。
我望着书页里的那抹红,浓浓的色泽犹如在主人公身上复苏的强烈的情欲,那是生命力的标志。在春风中苏醒的枫叶呀,即便是转瞬即逝的红,都那么动人心魄,它飘摇在书页中,飘摇在主人公的命运里,仿佛在叩问,关于爱和死亡,关于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