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本书的时候,其实是被书名和封面所吸引,《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这样的文字出现在一幅剪影之上,画面看上去既像背影又像远山,一位女孩站在山顶遥望远方,孤独、勇敢、坚定。再加上英文名EDUCATED,这让我想到教育,应该就是指引受教育者,去登上属于他的高山,跨越属于他的大海,去更广阔的天地探索出自己的无限可能。我这属于典型的中年假文艺妇女的浪漫幻想。
当我翻开书一页页读下去,故事却出乎意料。作者塔拉•韦斯特弗生于1986年,内容基本就是她三分之一人生的自传,她毫无保留地叙述了她从童年到三十岁以前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求学经历,思想认知的转变,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建立。读她的时候我也在回想我的成长,可以说我们是真正的同龄人,我试着在我们之间找到一些共同的时代特征,以此证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星球同一个世界。透过她的文字与回忆,我们看到了在世界的另一端,生活着另一类人群。他们的家庭观念,社会关系,他们的意识形态,宗教信仰以及精神世界,让我不得不惊叹,原来世界还有另外一个样子!
十七岁以前的塔拉生活在父母搭建的世界中,父亲是一位摩门教的狂热份子,强权,偏执,扭曲,粗糙又疯狂。一辈子生活在被政府驱逐与迫害的想象中,并乐此不疲地为世界末日准备着粮仓弹药。塔拉的母亲原本出生不错,然而她却甘愿生活在丈夫的强权之下,并与其保持同一战线,在她的孩子们真正需要她的保护与力量的时候,她选择了视而不见。他们认为公立学校是政府部门用来奴役民众,用来给民众洗脑的机构。把孩子送去学校无疑是远离了真理,背叛了上帝。他们同样不相信公共卫生系统,生病从不去医院,甚至断胳膊断腿,车祸,爆炸,被烧得濒临死亡的境地,依然拒绝医院。塔拉的母亲最终被奉为“神”,她制作的精油成了大众趋之如骛的“神物”,草药成了“神圣的招换”可以“治愈一切人间疾苦,包括生理上的和灵魂上的”。
塔拉家七个兄弟姐妹,有四个没有出生证明。父母或家人记不住他们的确切出生日期,他们都是在家由“助产士”接生的。他们的母亲日后,也成了一位业务繁忙的助产士。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代,我亲眼见证了我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的出生,都是在各自家中由村里的接生婆,或卫生员接生的,我自己也一样。九零年之前出生在农村的孩子,大多如此。我想这大部分原因是由我们的国情决定的,贫穷,落后,刚解决温饱,医疗体系还没有发展建立起来。当然多少也受传统习俗的影响。塔拉父母们的选择更多是因为宗教信仰,比起医院与科学,他们更信任他们的先知和上帝。别说出生,哪怕生病,意外,爆炸烧伤那都是上帝的选择与眷顾。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塔拉和哥哥们在父亲的废料场工作,因意外受重伤时,父亲的反应与态度。原本应该可以避免的意外,都是因为父亲的一意孤行,因为他对时间的急迫感,而造成的。在他的意识中,高效率的工作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创造更多的收益,从而可以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做更多更足的准备,以保将来他和他的家人可以安全又富足的躲过危机。眼前的伤害,缺胳膊少腿的那都不是事。他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都可以解决,她是受了神的指示,她的精油是“灵丹妙药”,他们根本不需要医院和医生。他最怕的是孩子们背叛了上帝,自我放弃进入了“魔鬼的世界”。
关于教育,塔拉的父亲不信任公共教育,不允许孩子们去公立学校上课。三个大男孩其实是上过一段时间学的,母亲也在家教过他们基础课程,兄弟姐妹们起码都认字,还能有几本书可以翻阅,比如理查德读美国历史,塔拉也读得懂《摩门经》,泰勒想要自学考大学,虽然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却也最终还算顺利的实现了。如果换成在我们的国家,我想那几乎不大可能。如果孩子的父母付不起学费,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上学,那他们基本上也就是文盲了,很有可能他们的父母本身,也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想想小时候,我们身边也有不少上不起学的孩子。那时也常听村里的某些村民对他们的孩子讲,读不读得出书,就看你们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早点回家帮着务农,或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尤其是对待女孩,一些无知的父母,时常挂在嘴边的是:“女孩将来要嫁人生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而那些女孩大多数,往往会如同父母所讲,过早的离开学校,外出打工,早婚早育,或未婚先孕。当夫妻双方都还是个孩子,当他们自身的教育都先天缺失,他们又如何更好地养育好下一代呢?
塔拉的童年是不幸的,相对来说又是幸运的。她还有机会学习钢琴,学习舞蹈,学习唱歌,并且还能在多部歌剧中担任主唱,那一段时间父亲也算是支持的,会买票看她的演出,开车送她去彩排,尽管他有他的目的。他们兄弟姐妹中有三位最终获得了博士学位,四位取得了高中同等学历。虽然我并不清楚美国的高中教育与大学教育的程度跟国内相比,有怎么样的区别?但就算是在美国一般正常的家庭,三位博士,这也是很难得的吧?况且他们基本靠自学,自学的同时还要去做大量的重体力活,甚至性命攸关的危险活。我想除了他们自身的努力,或许他们父母的基因也是很优秀的,如果父亲不是一位疯子,那他一定是位天才。
看完整本书,最震撼的并不是塔拉在之后的求学路上一路开挂,名校荣耀加身。而是她最初的勇敢选择,她选择用学习来挣脱,家人们用自以为是的爱,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她选择用接受教育,来摆脱父亲营造的虚幻世界,以及对她精神世界的控制。(她原本也可以选择随波逐流,但她没有。)父亲教导她书籍要么被崇拜,要么被摒弃。父亲认为:“摩门教先知和开国元勋们写的书,不是用来研究的,而是用来好好珍惜的,堪称完美。学习那些书是为了学习思考些什么,而不是如何自己思考。” 而塔拉最终通过不断地学习,不断地阅读,通过接受更好的教育,来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现。正如在剑桥时,她的教授斯坦伯格对她说:“决定你是谁的最强大因素来自你的内心。”她在不断学习的路上重塑了她自己。“直到她相信她自己。那时,她穿什么衣服已经无关紧要。”
最可贵的是她仍然爱她的家人,在她看清他们,看清一切丑陋与不堪之后,她仍然期待找到一条回家的路。她赢得了自己,但也没有输掉一切。她还有帮助她的教授们,朋友们,爱她的外公,善良的姨妈,给她家人温暖的哥哥泰勒,理查德,托尼和她的嫂子们等等。
PS. 没想到,全书让我掉下眼泪的竟是作者父亲的这段话:“如果你在美国,无论你在哪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去找你。我在地下埋了一千加仑汽油。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可以去接你,带你回家,让你平平安安的。但要是你去了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