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的时候突然想到明天回家的行李还没收拾。
我把十一回家要用到的物件塞进背包,10平方左右的房间经不起腾挪,稍微一动弹就会变得无处下脚。
M有次去我做客,看他一直站在那里,我便客气地招呼他说,随便坐下吧。
那天M一直坐在我家地板上。
二房东敲门的时候我正在收阳台上的衣服,这个房间我唯一喜欢的便是阳台。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弯弯曲曲的苏州河,河的对面是一整片黑瓦白墙的房子。
任谁站在这里,都会忘记生活苟且。
我把房间打开一半。一只手搭在门边,一只手扶着门框。
我裸着半个身子,上半身,但也觉得和陌生人共处一室有些不妥。
二房东探进半个身子,满脸堆笑。
“户主突然不愿租这个房子了,10月2号之前必须要搬走的”
我看了下手机,现在是27号晚上9点,回家的车票定在了28号下午。
我转着坐在床沿。
“我知道挺突然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房间死寂。
这是我工作之后第三次租房,接下来会是第四次。
三年前我在这里租了第一间房子,五室一厅,两两对门,进门的一间被改造成了厨房。
由于每个房间的面积差别很大,在相互谦让的融洽氛围中我力排众议,让大家抓阄决定各自房间位置。
当天晚上,我在最小的房间里想,以后但凡靠运气完成的事情,自己都要量力而行。
一起合租的都是刚刚毕业的同事,住在我对面的是X,隔壁是L,L的对面是W,W是周吴郑王wang的W,和其他的W不大一样。
当时我和L,X都是有女朋友的。
半年后,L,X的女朋友也都搬进房子同住,我个人比较自律,分手了。
后来L分手了。
后来X分手了。
今年上半年W结婚,我觉得这人不够意思,即便是和L女朋友结婚也应该告诉我们的吧。
后来听宋冬野,有句歌词完整地描述了这些少年情愫。
“你说去他妈的爱情,都是过眼云烟的东西”
我至今认为,在自己单身这件事情上,L和X都是要付起一些责任的。
L的女朋友,也就是W的妻子,是一个看似乖巧的姑娘。
两秒前,在我用拼音输入“看似”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是“砍死”。我的内心一直逃避这件事情,输入法相对勇敢。我姑且称其为“砍死事件”。
我向DD叙述“砍死事件”的时候,DD说自己很喜欢这种霹雳的姑娘。
姑且称L的女朋友为李霹雳。
当时我笑DD说,如果那天门后是你。李霹雳站在门外,头发一缕缕搭在脸上,香汗淋漓,玉手疾挥。
而李霹雳手里面的毕竟是一把菜刀。
我问DD,当李霹雳一刀刀砍在门上的时候。如果你站在门内,不知还能否表达对她的喜欢。
L和李霹雳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撒狗粮的,我相信他们很爱对方,相互对望的眼神中满是星星点点。偶尔吵架(或者打架)也都是因为些很小的事情,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有了至对方于死地的念头。
那天L冲出房间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了三四条整齐的血痕。
李霹雳独自坐在房间,小声啜泣。L站在门口,偷偷向房间迈进半脚,又迈回来,反反复复。
L最终还是走进房间,翻出行李箱,把衣服一股脑塞了进去。
L拎着箱子出门的时候,李霹雳也走进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菜刀。
昨天L还用这把刀剁了鸡肉和猪骨头。L边剁边说,这是他用过最顺手的一把菜刀。
L见势立即把箱子扔在客厅,跑向电梯口,他见李霹雳紧随其后,便猛然折回房间,反锁房门。
李霹雳被挡在外面,向门上砍了几刀之后,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天W出差,没有看到这些。
后来我想,即便是防盗门,李霹雳将其砍破也只是时间问题。而进门之后,砍和不砍都是一件让人窘迫的事情,我觉得,李霹雳应该也想到了这些。
那天晚上的L终究没能带着行李箱一走了之。数刀之后,行李箱已经被李霹雳砍得不成样子。
L打开门的时候,李霹雳已经不知去向。
晚上,我和L在小区寻找李霹雳,L红着眼睛说。
“她在这边没有其他熟人的,这么晚了,肯定会冷。”
第二天,对门X和我说起这件事情,他说当他看到菜刀的时候就怵了,马上紧闭房门。
任谁都怵。
X的女朋友很漂亮,温柔恬静,看似。她吃饭的时候总是抱着手机敲敲打打,苹果多少来着,总之当季新款。
且叫她张苹果吧。
X偶然和我说起这件事情。大四下学期的时候,张苹果突然与X分手,第二天便和另外一个男生走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张苹果找到X复合,带着中间任买给她的苹果。
这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甚至改变了我的既有观念,她让我认识到。苹果手机相对安卓来说,很可能好用得多。
他们两个很少吵架,通常直接开打,这让我注意到,吵架这种行为真的是长久进化而来的高级产物。
X和张苹果同居的半年时间里换过两次防盗门,一次桌子,一次床垫。至于摔掉多少杯子水瓶之类的,我不好潜入他们房间一一去数。
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张苹果起初会把自己反锁在房间,X拍打规劝无果,两个人隔着这扇门冷静一阵,都会重归于好。
这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直到那次,X在被反锁门外之后,突发奇想,做了一个踹门的动作。
防盗门被踹开了。两个人站在门槛两侧,面面相觑。
几天后,房东来修理热水器的时候看到凹陷的房门,让他们换了个新的。
后来X被反锁的情况明显少了很多,或许他们感情有所升华,抑或发觉成本太高。
后来张苹果回到了武汉。几个月后,X也辞职回武汉。半年后张苹果在朋友圈晒出了自己的婚纱照,男主我不认识。
二房东在狭小的房间来回踱步。
“我这边还有其他房源的,要不带你去看看吧。两室一厅,应该合适你的。”
我没接话,在床边坐了一两分钟。
和二房东一同出门看房子的路上,为了避免尴尬,他一路都在积极地寻找着话题。
而那些绞尽脑汁想出的话题通常越聊越觉得尴尬。
二房东带我去看的是一个两居室。房间有一个很小的飘窗。
飘窗的外面是紧邻着的,另外一栋房子。
晚上看奇葩说,诞总说陪伴可以产生爱,也可以产生恨。他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去想象他是如何深爱、如何挂念着你,但当他走近,真正去陪伴你的时候,你可能发现的是,他其实不爱你。
没有飘窗会好一些。
五室一厅到期之后,第二次租的房子是也两居室,和B。
B是河北人,早我一年毕业。
B很喜欢吃面食。他吃遍了小区门口所有的馒头面条店。每次坐在他旁边吃米饭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作为北方人,自己干的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B喜欢喝啤酒,一碗麻辣烫需要喝两瓶啤酒,怕噎着,我不是很懂。
我不喜欢啤酒的味道,H来上海的时候,为了追赶形势,我俩坐在烤鱼摊上点了两瓶啤酒,并和老板讲定,如果喝不完是可以退掉的,最终一瓶都没见底。
和B合租的那一年,现在想来竟然没有一丝的不愉快。我们经常在家做饭,晚上熬些粥。B喜欢往粥里面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莲子红枣薏仁绿豆枸杞,这些我叫得上名字,更多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公司同事发喜饼的盒子是一个存钱罐,每次我和B存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喊Y来家里炸金花。
为了督促自己更好的学习《番茄工作法》,我买了一个鸡蛋一样的机械定时器,定时器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四次,第一次是我买《番茄工作法》的那天,第二次是我嫌弃他们出牌太慢,每次发牌之后便定时一分钟。后来我想,面对B这种江湖人士,若不是定时器制造的紧张氛围,我和B的存钱罐是不会每次都被掏干的。
掏干三次之后。B收到了新公司的offer。
老板和我聊天时说,B很想留下来的,但他的女朋友还在河北,B不想离她太远。
我记得那些天B很颓,走路的时候鞋子都没离开过地面。
半年后,这边的另外一家公司给远在河北的B发了offer,薪资可观。B麻溜地从河北赶来,容光焕发。
后来,Y也提出离职。
B去河北之后,两居室的房子空下来一间对我来说显然不合算,当月下旬,我便开始着手找其他房子了。
二房东笑眯眯的问我,这里是不是还算满意,我摇头走了出来。
隔壁房间正在搓麻将,烟雾缭绕,如同仙境。
地板上的烟头少说几十个,我无法写得更加严谨,因为我并不能趴在地上一个个去数。
现在房子卫生间里也经常出现烟头。我在马桶对面的墙上贴了张纸,写了“乱扔烟头如何如何”,犹豫之后,还是改成了“请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谢谢”,就差best regards。
去年二房东向我介绍房间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看到触手可及的苏州河,一拍脑袋,第二天便搬了进来。从那时起,刚好一年半的时间。
这套房子被隔得极为夸张。
每次别人问我租的房子几室几厅的时候,我都会很认真的数一下,六室一厅,嗯,妥妥帖帖。
进门的一间房子是厨房改造来的,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的位置。
往里走是我的房间,对面房间同样是一张床的大小。其他房间的人虽然换来换去,但都是蓝色的外卖员,这等于直接告诉我,二房东和百度外卖暧昧不清。
今年北京群租房事件发生之后,两个月,终于波及到了这里。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制服人员在门口打转。二房东将对面的一间房子拆除,并在房间里配备了五个灭火器之后,事端才算平息。
六室一厅的卫生间会很有意思,有人上完厕所后会把烟头扔在马桶旁边,有人会把外卖盒子扔进厕所,有人会把用完的瓶瓶罐罐扔进厕所。有人喜欢把花洒拔下来,兑着管子冲澡,这个是我猜的,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当晚上,花洒和水管都会自行分开。
合租的有识之士觉得卫生问题越来越不能忍受,打算联合起来向二房东提出要求。这个想法的具体化是在三天之前,我们两个站在门口说着条件要如何提出,二房东如果有异议我们如何兵行险招,这让我想起xx起义。
我们想到了诸多理由,可面对今天的事情,无一能站得住脚。
就是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面,我斗胆买了一个跑步机。家人来这边的时候,我哥指着房间的跑步机说脑壳有病,当时我想,你们不懂我所追求的东西也无不可。今晚,当我突然得到消息说要搬家的时候,脑子里跳的第一个词是跑步机,第二个词是我脑壳有病。
二房东看出了我的不情愿。
“我可是想过解决方法的啊,你不愿意就不能怪我了。”
“你不如把车票退了吧,别耽误搬家。”
回到住处后,我走上阳台,苏州河的位置一片漆黑。
再远处,是成千上万个、若隐若现的灯光,那里是青浦,户籍人口46万,常驻人口121万人。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南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