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晚大雨,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阴风夹着雨阵阵吹来。
失业的苦恼盘旋在脑海仍挥之不去。他独自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走在瓢泼大雨淋漓的街道上,四下漆黑,空无一人。左右手臂,裤脚都浸湿了,握着伞的手冷冰冰的,没有知觉。
“该死的。”公司裁员,老板将他无情解雇。失去工作后,女友觉得丢了依靠,绝情离去。他同时失去了世上最宝贵的两样东西。
“真该死。”
他走过一条阴暗的小巷。垃圾桶边躺着一个瘦黑的老乞丐。要不是他那浑浊的眼珠忽的转溜了半圈,否则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具干尸。他怔怔地瞥了他一眼,心头一震,对于此情此景,失望到了极点。
这失望的情绪好似荆条一般勒着他的脖子,使之无法喘息,心头那种莫名其妙,说不出的梗塞硬生生的堵着。
心头有恨, 他越走越生气。
突然,他扔掉手中的黑伞。用双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发了疯似的咆哮起来,甚至带点儿哭腔。他头仰天,对着天不知是哭还是笑。走着走着,双膝轰然疲软地跪倒在地上,将仰着的头沉沉地埋了下去。湿哒哒的从他脸上滑落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再抬起头时,却已然昏阙在地。
第二天。天色放了晴朗,大片大片的云朵交织在湛蓝的天空中。周围散发出刺鼻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渐渐的,原本稀疏的脚步声密集起来。他慢慢睁开双眼,刺眼的灯光让他一时半会无法准确聚焦。
“你醒啦,年轻人。”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声音是如此温柔而富有亲和力。
他渐渐看清楚了。坐在他床边的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我怎么会在这?”他想起身,却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原来右手正打着吊瓶。
“哦,你先别急,快躺下,是这样的。我们一家子昨天离开市中心从那条小巷经过,意外发现你不省人事地躺在路中央。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先把你送来医院了,但找遍你身上到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就在这一直等到你苏醒。”妇人说完微笑着,她的笑是如此温暖人心,以至于轻而易举就可以发现她那善良的内心。
小女孩静静地坐在他床边,表面沉默内心却波澜起伏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他满怀着真诚却又有点落寂地表达他的感谢。其实他本无所谓被救的,被救不是他的本意。
“医生说你发了高烧,病况危急,幸亏及时发现……但现在还需要住院观察,这几天你就安心在这疗养吧。其他的都不必担心,我们都已安排妥当”中年男子看着他,再次发话。
“谢谢。”除了这句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这两个字冒出并不单纯表达一种感情。男子看着他的这双眼,忧郁的眸子,是暗灰色的。于是眉头锁了些许。
“那我们先走啦。”他们起身告别。
“好……”
正当出门时,中年男子却停下了脚步。妇人和小女孩不解地看着这一家之主。男子转过头对他说:“或许你可以来我家修养一段时间。”
房门被徐徐推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架红色三角钢琴。他小时学过钢琴,还曾获过钢琴比赛大奖。多年未弹,如今见到这乐器便勾勒出往昔一幕幕。这栋房子大小适中,显然按着他们一家的标准。晚上他就睡客厅沙发,倒也舒适。无论如何,这已使他心满意足,感激万分了。感受到这一家人给予的爱,几天前阴雨夜里的怅然失落已全然消散了。
他和房男主人聊过了天,告知了他自己的不幸际遇,并问那天在医院,为何最后会让他来家居住。他回答:我年轻时也经历过痛苦和挣扎,但最终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别人的帮助一步步走到现在,成家立业,为所得一切心怀感激。我不愿年轻人因为苦难而放弃生的希望,无论命运有多艰难,你也要勇敢活下去。
他听过这番话,顿觉得内心充满力量。世上有此般善良的人们,有这么多爱包裹着我,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看不开的过去呢?
过了一段日子,他渐渐和这善良的一家子熟络从来。有时有空没空就帮帮妇人打杂,或教教小女孩弹琴——这是最令他高兴的一件事,同时也是这个小女孩一天中最兴奋的事。音乐让他俩互生友谊情结。小女孩慢慢不再将他当外人,而当朋友,他对这点,心里有说不出高兴。
一天晚上,阴云笼罩着整片天空,磅礴大雨倾盆而下,天空阴沉,暗极了。他教了小女孩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曲子。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哈哈,你猜猜看。”
“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过。”小姑娘无比疑惑地说着。
“其实这是我自己写的歌。”
“真的吗?太美妙了,我喜欢极了”她惊讶而又欣喜地笑了。
“那给它起个名字吧。”
“好啊”
“嗯……叫……《晴天》,如何?”小女孩露着开怀的笑脸征求他的认可。
“我喜欢……《晴天》,多明朗的歌名。”
两人载笑载言地弹着这首新降生的曲子。其实小女孩不知道这首歌是为她而写的。他喜欢这个小女孩,自从那天见到她,文文静静,拥有和她母亲一样温柔的笑颜。他深深地以为着他们能成为终生的一对挚友,他这么肯定!
“好啦,我出去买点东西,去去就回。”他留恋地放下徘徊在黑白琴键上的手,说。
“这种天气,你要去哪儿?”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好吧,路上小心。”小女孩安心地弹奏着《晴天》,相信他会实现他的诺言。
他拿起他那把黑色雨伞推门而出。顿时,狂风肆虐 ,雨势汹涌,一颗颗如恶魔降临人间。雨声风声响作一片,震耳欲溃。这情景似极那日……但他不害怕。因为那日聆听的房男主人的一番话,因为妇人,因为小女孩,因为他们的爱,他有了和命运说不的勇气。
他开始无畏地向前走。天色已晚,四下漆黑朦胧一片。
突然一道凶恶的白光从左侧猛烈极速地冲出。
“咚——”
他本计划明天一早就离开,从此独自去外闯荡,去做自己人生的主宰,他已经几乎没什么可遗憾了。赠给了心爱的小女孩《晴天》。只是唯一的遗憾——他想出去买一束玫瑰花和一张贺卡,写下他最后的告别。
只是没想,在这阴雨天,又是这阴雨天,如今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