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在雪人木箱里发现的日记本,在她离开之后,将这个木箱子放到了海上,是一个渔民发现后并打捞起来上交到当地派出所,我在寻找雪人时散布了多处消息,终于将她的遗留物找到,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知道终其一生也不能与之相见。
日记的扉页上有她画的十字架和五角星,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从别后赠予绿禾永诀。
正文
1
世人说的科学怪人死了。
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他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头发白花花的像他胳膊上的绒毛一样。如果我不曾离开小镇,那么我也不会知道世上的人会对他有这样的评价。
科学怪人。原来世人都把这样的人称作怪人,和我想的不同。我一直以为怪人是会胡乱咬人的人,类似于人应该做着人该做的事,而像狗像狮子像老虎像狐狸一样做事的人才是怪人。
他一直很爱我,也一直很想念他的妻子和女儿,不然也不会有我。
在老头34岁那年,他的妻子因为他总是醉心于科学研究,就带着女儿嫁给了一个作家。在老头84岁那年,把我创造出来,那时我只是一个玩偶一个照相机,什么都不懂得。他一遍又一遍地教我读书写字,每当我把学到的知识用自己的语言说给他听时,他满脸褶子地笑,还总是边捶打着腰边咳嗽。
他最想念他的女儿了,他的女儿名字叫应雪儿。所以他给我起了一个和她女儿相似的名字:雪人。
老头,我见到了你的女儿。
她现在不叫雪儿了,她叫绿禾。
之前,老头告诉我,他去找过他的结发妻子和应雪儿,听人说她们过的很幸福,没有再见一面就回来继续研究我了。
应雪儿的继父是个写恐怖小说的,世人称他的作品是哥特式文学,他常把自己编纂的恐怖故事讲给老头女儿听。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吓着她了。
选择在晚上见她,是因为夜里有我最喜欢的星空,在这个神圣的夜晚,留给她最美的记忆,也好给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应雪儿自己一个人住,她的眼睛和老头很像,圆圆的像小兽一样,我想她应该和老头一样寂寞。
我看着她躺在床上玩手机,那大大的落地窗折射了许多星星,还有她的影子,我忍不住敲了敲,那玻璃的脆响听着很悦耳,不禁咧嘴而笑。
就看到应雪儿大声尖叫,瞪大的眼睛是她原本的两倍,张大的嘴巴可以放进一个鸡蛋,她瞪眼看了我大概十秒钟后迅速地从床上跳起来,一头波浪秀发炸毛似的竖起,疯狂奔跑,轮着胳膊,光着脚丫。
她穿着绿色及膝棉布裙,像海藻一样在陆地上跑。
老头说我很美,像他的梦中情人。
我很奇怪应雪儿明显是被我吓着的表现。莫非老头和他女儿的审美截然不同,不然怎么一副看到我像看到了鬼的样子。
她继父给她讲僵尸徒手把一个小孩子撕碎只吃心脏的时候,她就会尖叫,嘴巴会张大,不可置信的大声说:太恐怖了!
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用老头告诉我最真诚地笑容去面对她,我用手摸着脖子感受了一下声带,调节了音量,老头说一档是最有亲和力的声音了。
我说:应雪儿,我是你爸爸派来保护你的。
她全身战栗,连像车厘子的嘴唇都在哆嗦:我不是应雪儿,我叫绿禾,你找错人了。
别墅院子里的雪堆积如丘,只穿着绿裙子的雪儿头发上长满了雪花,泛着白色的微光。
我说:你们世人在冬天应该会觉得寒冷吧。
她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我不顾她挣扎,单手拎着她把她扔到了床上,然后给她蒙上被子,学着老头抱着我的姿势,生硬的抱住她,用黑色的绢布擦干了她的头发。
很长时间后,她不再发出声音,大概是睡着了。
我跑到阁楼找到一个空房间,坐到桌子上透过一平方的天窗看向星空。夜幕低垂,星星像我牙齿上面的钻石一样,在暗夜里闪烁。
老头说这钻石是他和结发妻子对戒上的,他把这作为我的诞辰礼物,镶在我的牙齿上面,这样可以保证不会轻易丢掉。
看来,想和应雪儿和平共处,首先需要她不怕我。
2
老头告诉我,不要有爱情,但心里要有爱。
我已经有爱了,因为我不再叫应雪儿为应雪儿了,我改口叫她绿禾。
如果老头知道她现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跑出来。
绿禾总是喜欢穿绿色的衣服,我想她大概很喜欢这生机勃勃的颜色,我就给她买了很多绿色的商品。
老头是不是早就预感到将来我要花很多钱,才把毕生的科研成果贩卖,把用不完的钱给我挥霍。其实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买到的东西哪里好。
绿宝石,绿丝带,绿衣服,绿零食,绿茶,绿灯,一切和绿禾一样的颜色,我统统买来送给她。
绿禾也终于不再对我尖叫,我一档可亲的声音控制的很好,用老头给我咬筷子训练的完美笑容面对着她,经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知道我无处不在。
她倒吸口气,拍着胸口说:你,你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我学着她对我经常使用的动作,摇头。
她说:fuck !
老头专门给我安装了语言翻译系统,英法德日俄意大利匈牙利西班牙,许多国家的语言我都能明白。
而fuck这个词,我突然就不太明白了,挠着头飞速翻译这个词语它此时出现的意思。
她跑远的身影如海水席卷海藻般消失的一干二净,如果我没有定位她,我是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她会出现在哪里。
该好好读书上学的人,不应该有一双艳丽的眼睛和火红的嘴唇。
那是一处能够使我听觉系统产生鸣笛警报的会所,聚光灯闪烁,人人都搔首弄姿自我陶醉。我看见绿禾吸着香烟,周围一堆男人推搡着她。暗红的沙发,黑色烤漆的长几,香槟,红酒,绿禾用绿丝带蘸着酒水,给一个一个仰头扮演哈巴狗的男人们舔。
绿禾分明笑着,却有着溺水一样的绝望。
很多人都挤着我,其实我只需要一用力就能开出一条路直通向绿禾,可是绿禾根本不会乖乖等我走过去,她最擅长的就是逃跑。
老头说曾经有个叫阿西莫夫的怪老头设置了三条规则:
1.机器人不应伤害人类
2.机器人应遵守人类的命令,与第一条违背的命令除外
3.机器人应能保护自己,与第一条抵触者除外
我能清晰的分析出绿禾的情绪,她抗拒和我接触,甚至在那个时刻她最想将我推倒,她的攻击力居然爆满,我想她应该喝醉了。
绿禾身边的男人们不再争抢那条绿丝带,纷纷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站的笔直,我对他们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霎时间飙升的体温和心跳。绿禾把蘸过酒的丝带扔向我的脸,我很快接住,默默地用我自身的发热系统烘干。
绿禾走在前面,她快走两步我就快走两步,她突然慢了或者停下来,我都学她做一样的动作,我居然很喜欢这个游戏。
她在我自娱自乐之时突然转过身定睛注视着我,很认真的伸出手,她笑着的样子让我想起曾经见到的一朵名叫御衣黄的花。
她说:拿来,或者,给我系上。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胸口的转轮短暂的停滞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我知道我不会死,却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会像人一样睡着。
老头,你总是给我编两股麻花辫子,而且越来越顺手,你总说我是你最得意的作品,连头发也是柔顺至极无需打理的。所以我从来不用扎起头发,不然就等于破坏老头心目中最完美的作品。
如今给绿禾束发,我发现这是自己唯一不会做好的事情。绿禾不住的喊着疼说stop!老头,你怎么没教会我束发,或许将来我还有更多的事情不会做,我突然无比想念老头。
她一边自己束发一边问:是应偈让你来的?
我点点头。绿禾居然连一声爸爸也不肯叫,老头知道之后一定会伤心的望着庭院里的香樟树。
她慢慢地靠近我伏在我的耳边,绿禾比我高一头,老头把我做的太矮了。
她说:世上没有难倒你的事吧!
其实,我很想说束发我就不会,但是为了展示自己是最优秀的作品,我说:没有。
她站在我面前,长长久久的看着我,慢慢地微笑,直到眼睛也笑起来,高高的马尾和绿丝带在北风呼啸下扬起翻飞。
我想她已经开始接受我了。
3
见到玄罗的时候,星星很多。
绿禾经常隐身在校园后面的黑暗森林里,她不许我过去,我只好等在森林外面,仰头看着那无数颗钻石般闪烁的星子镶嵌在黑色的幕布上,光彩熠熠。
我虽然不靠近绿禾,但是能够感知到她有无危险和跌宕起伏的情绪。
平时她的生命安全系数值为正常水平7~7.5之间,可我感知到她的情绪起伏不定,有冲破生命安全系数的可能,造成系数值降低,有70%的危险值。
我大脑上有一丝警报声,告诉我,绿禾出事了。
她的面前是一朵黑色曼陀罗花,被鲜血染红,黑色泛着血光。我听老头给我说,黑色曼陀罗和白色曼陀罗都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花。
黑色曼陀罗可以实现人的愿望,但是它需要人的鲜血作为交换条件,只有它满意了,就会实现人的愿望。
白色曼陀罗是一种情花,可以使人醉生梦死,欲罢不能,老头说我就像一朵白色曼陀罗,真正喜欢的人,情愿为我付出生命。
我相信老头的话,所以我不会让人轻易喜欢我。
绿禾的手腕上有避开动脉的划痕,顺着手指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滴灌着正在生长地黑色曼陀罗,我知道它会因为对鲜血的渴望而恣意生长,等它满意喝饱足够的血液后,绿禾的生命指数会越来越低,她会有生命垂危的危险。
老头,你的女儿或许很像你。
我用黑色绢布按住流血的手腕逼迫绿禾停下来,她黑洞的眼睛在惨白的一张脸上没有丝毫生机。
我换了二档声带是有责备训斥地意味:绿禾,你有什么样的愿望值得你用生命去交换?
绿禾柔柔一撇,我顺势看去,两个男人在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