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沿着吉河岸边的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到平利,可以到有最好绞股蓝的地方。我相信医生的话,他说沿着这条路,那这条路就一直会有。我对医生的信任没有理由,就是信任。而在熟悉的人群中,我一直身怀戒心。
不管怎么说,吉河都是一条河,我长了那么大,从来没有走到过一条河的源头,虽然我看到过泾河的尽头,但是一条河的根对我还是有无穷的魅力。
我知道,我不可能骑着自行车一天就到达平利,况且,我有的是时间,完全属于我的时间,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吗?更何况我还没有确定我一定要去平利。
向阳的山坡,松林郁郁葱葱,只是从林边经过,心也很安泰。
你一定知道,所有的理解都不是浮皮潦草,需要时间旳积淀,需要投入,需要付出。理解一片山林,理解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骑车,突然就不想了。靠在路旁的树上,我都没有想起给它上锁。想起来的时候,我竟然看到自己会心的笑容。大山让我安定,吉河让我忘我。我都忘了,哪里还记得自行车没有上锁。
坐在大松树下,有厚厚的松针,绵软软的,和我所坐过的沙发,最软和的沙发比,软而且宽大。你见过无边无沿的沙发吗?吉河的松林就给我一张无边的大床。说沙发,怎么就说到大床?
坐着怎么可以贴合大地?躺着,全身心和地气相连。伸展,自由伸展。那么大的山林,那么大的山,那么大的时间在一瞬间都成为你,你也成为那一片山,那一时的存在。
卸下所有的伪装,抛开所有的羁绊,只做最简单的事情,或者不做。
用松针掩埋自己,甚至不需要留下孔洞,你不会觉得憋闷。我是松针一枚,松针是我。或者我是松针覆盖下的一棵小草,正在萌发,或者,我是一只蚂蚁,或者其他虫子,正在松针间穿行。没有思想,没有忧虑,生命就该是这样的自然而然。
在松针覆盖的若明若暗的世界里,我发现一个事实,我好像很少看见一只病恹恹的蚂蚁,很少看见一只垂头丧气的麻雀,树叶长出来的时候就精神抖擞,慢慢长大,日晒雨淋虫子咬,它不说话,夏天长大,秋天成熟,落叶一枚,只是静静飘落。不思考,不畏惧,不戒备,坦然从容。
那么,我怕什么呢?
毕竟,我还是不够坦然,我还是不能放下。我已经是一枚松针了,我已经是一只蚂蚁了,我怎么还在想东想西,一刻不能停止,这大概就是人的惯性。我虽然已经刹车了,车还在向前奔跑。
我有些鄙视自己,你都远离人群,还是不能消停!唉!还有救吗?
我很容易原谅自己。批判自己,使劲否定自己,不是自找没趣吗?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躺在绵软软的松针下,有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风声,不大,恰好是催眠的抒情乐曲。
我觉得我真的是一枚松针了,我觉得我和这一片山林长在一起了。我是睡着了吗?
松针也会做梦?我无从知道。只知道,我睡着了。梦里还是我在尘世间活动。我的神经紧紧绷着,随时准备战斗。和谁,不知道。
我的身体在山林间,我的灵魂在世俗中。
我听见啄木鸟叩问大树的声音,清脆嘹亮。它有一双清澈无尘双眼,似乎很有一些笑模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这样的!
它要飞走,还看我一眼。我有些茫然,它又看我一眼,分明是要我跟着它。
我不是公冶长,也不是王子服。
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