剅沟是一条细长的河,起点不知,终点我也没有到达过。有那么十年,我的生活就是沿着这条河行走:直走,到了小学;直走,拐个弯,到了中学。
一条河能够活到现在,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太窄不行,容易被填了做房子;太宽不行,交通不便,没了人依傍着也没了生机。
早些年这条河极美,放学回家一公里的路程,沿着河边的坡岸我可以走一个钟。或摘一束野花,或捞两片贝壳,或是盯着皮肤黝黑的打鱼大叔,看他的“鸭划子”里跳跃的小鱼。对岸牛羊追青逐绿,再远一点,农田一望无垠。
那些闷热的暑假夏夜,我们很少睡在房子里:用河水洗过的竹床摆在屋前的空地上,罩上蚊帐,躺在被水围绕的清凉里,胡乱地想些事情便睡着了。鸡鸣与鸟叫都吵不醒,真正的闹钟是每家每户的“当家人”用扁担挑着两桶清澈的河水抖擞地走过,每一声招呼都中气十足。河水泡胀了大米,煮出了汤汁,滋润了嗓门。
终于有一年秋天,鸟群不再在河边的构树上聚会了。河水变得十分漂亮,墨绿、藏青、乌金......糅合在夕阳里,美得像莫奈笔下的油画。人群也不在河边了,而是在工厂里,在机床旁,在日益宽阔的街道边吆喝,成交。
后来冬天一直不来,雪花不来,过年也没有了味道。人们有时候聚在一起对着河面指指点点,胡乱地猜测着。现在冬天的剅河已经几乎没有水了,与下水道里无异的淤泥硬拽着一些水分,等待着雨季来临。河的两边都被水泥修葺得平整,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水泥圆孔,里面流出浓稠的液体,滋润着垂死的河床。
希望春季的雷雨快点来吧,说是屈原五月十五日才被打捞起来,家里这边便一直把十五做端午。只是,一条已经如此粘稠的河,怕是连一只蚂蚁也难得沉下去了。更不谈,用河水换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