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电子厂,被骗、欺压、交出身份证,谁能逃出流水线的绝望?

​走出厂门的那一瞬,我回过头来看,低矮的厂房映照在橘红色的穹顶之下,硬生生把天空切成了红与白的两半。

这里一面生产着高端的电子机密零件,一面又因为复杂的代理关系和四处可见的劳工骗局而臭名昭著。

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的原因,我需要对“普工”这一群体进行深入的调研,走访、调查之下,还是无法窥知这个复杂群体的全貌,我决定和几个小伙伴一起,隐藏身份,卧底进入一座万人大厂,用彻底融入的方式,去了解他们。

所谓“普工”,便是最普通的工人,他们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的工作,做着最基础的体力劳动,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例如拧螺丝、扣上排线等等。但他们手中重复的简单劳动,经过长长的流水线,最终会组装成为你手中的iPhone、华为手机、Kindle等高度精密的电子设备。

对于产品经理来说,要深入理解业务,更需要大量的第一手感受。

躬身入局。

在这件事上,危机不在于“躬身”,而在于——“局”。

我没有想到,这个决定,让我经历了无比难忘的七天,尽管已经做足了预期,但事态的发展,依然超出了想象。

富士康们的高光

9月2日,我抵达苏州,烟雨迷蒙的江南已不那么酷热,小桥流水掩映着青瓦白墙,充满了温婉的气息,让人很难想到,这里是全中国最大的制造业基地之一,将近五分之一的世界500强企业都在此设厂,工厂数量超越深圳,无数满身风尘的务工者,从四川、从河南、从甘肃,从全中国的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转身投向高墙和金属探测门围起的工厂,任凭江南风光多么荡漾,都与他们无关。

作为一座工业城市,富士康、立讯精密、仁宝、华硕、比亚迪电子等耳熟能详的电子代工企业,都能在苏州找到他们的身影。随着苹果、小米、华为等硬件厂商的飞速发展,为他们提供代工的电子厂自然也相应地水涨船高。

中国电子产业的黄金二十年,孕育了这些规模庞大的电子工厂,富士康在顶峰时的员工,达到120万人, 是欧洲国家冰岛总人口数量的3.5倍。巨大的用工量,使得每一座工厂的坐落地,都仿佛一座小型城市,生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而富士康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各类代工厂:近年飞速崛起的立讯精密和立讯刚刚收购的纬创电子,华硕电脑孵化的立硕、名硕、昌硕,仁宝集团和旗下的联宝,数不胜数。

如此规模庞大的巨舰,对于制造业行业和区域经济来说,更是以点带面的绝佳触点。每一座大型电子工厂,向上承接信息高科技公司,向下又拖动着更多的小型供应商和分包商,再加上工厂周边配套的基础生活设施,形成集群,产生巨大的经济效应。

在前不久公布的2020年半年报中显示,富士康工业富联在上半年实现收入1766.5亿元;立讯精密实现营业收入364.52亿元,同比增长70.01%。如此诱人的利润背后,是劳动密集型工业体系下,无数工人在车间流水线上的辛勤付出。

我亲历其中,从寻找劳务中介,到被收走身份证,再到被中介层层转手,抵达工厂之后更是直接接触了各式各样的劳动者,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了这个魔幻世界的重重叠影。这是网络上光看数据和研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知到的亲身体验。

一面是电子企业争流而上的高光时刻,另一面是基层劳动者在骗局与恶劣环境中反复沉沦。

有人成功入厂,有人险象环生

当我们在讨论电子厂时,总习惯把工厂当成一个整体去讨论,但工厂产能如何、股价如何高涨、最新的iPhone有几条产线,工厂的工人们都毫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有这个月的几千块钱血汗钱能否顺利领到。

进厂打工,最危险的,其实不是入厂之后,而是在入厂前。

普工要想进工厂,一般来说,都必须要通过劳务派遣公司进入工厂。由于工厂用工量巨大,直接和工厂对接的劳务派遣公司无法完成需求的吞吐,就会把普工需求再分包给自己下面的劳务中介,称为二手,有时候二手依然不能满足需要,又会再分包给三手和个体黄牛。

由于层层分包,就形成了多个个体黄牛把零散的求职者汇集起来送到三手,二手再把自己下面多个三手送来的人汇总送到一手(即有资格和工厂直接对接的劳务派遣公司)。一家工厂有多个合作的一手,各有各的向下分支,这些分支有的相互独立,有的互相送人,因此,也就衍生出盘根错节的外包网络。

这个网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乱”。网络关系就如此混乱,那在利益驱使下,这个行业会有多少暗坑,也就不难理解了。

无论是一手二手还是三手,他们对求职者的口径,全部都是“工厂直招”。对于求职者来说,找到一手直接入厂,还是被三手和黄牛层层转卖,很大程度上全凭运气。

如果只是层层外包,这个行业还没有那么乱,导致求职者经常受骗的,还有一个“返费”的概念。所谓“返费”,就是劳务中介为了更好的招人,把工厂给到的入职奖励,承诺做工一定时间后,分一部分给求职者。返费金额根据供需关系按天调整,从几百到几千不等,用工高峰期能上浮到一万五左右,返费金额由工厂制定。

由于各家工厂的小时时薪都差不多,因此返费金额的多少成为不同职介招揽求职者的卖点。为了招揽求职者,一些中介会采用虚报返费的方式,诱骗劳工入厂。返费的存在也是很多职介收入的重要来源,因此这其中的猫腻,自然是相当丰富。

入厂这个阶段,我就几经波折。

在到达苏州之前,我们就在网络上联系好了一家自称是“苏州立讯工厂直招”的中介,我们的目标是苏州立讯精密工厂,和中介沟通后中介也承诺送立讯。但这一切从进入中介发给我们面试地点开始,就发生了改变。

中介通过微信发给我们一个定位,我们自行前往,是市区一个很荒僻的地方,一簇低矮的民房中间,夹着几栋老楼,中介的面试点就在老楼里面。

办公室的走廊里堆满了行李,一位微胖的大姐把我们带到一个小房间就离开了,留下了几张报名信息表,让我们填写完成。对于普工这个职业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要求,年龄符合、身体健康,就能入厂。

为了更加真实,我把学历写成了中专,是一名中专肄业就出来打工的社会小青年。过了一会儿,大姐过来收走填写好的报名表,随即口风一变:“苏州立讯已经不招人了,你们看要不换成昆山纬创,纬创是立讯收购的子公司,和立讯一样。”

其实这是劳务中介调配人力的常用伎俩之一。一家劳务中介可能对接多家工厂,先用好招人、名气大、环境好的工厂吸引求职者前来面试,然后再以“招满”或者其他理由,用话术引导求职者去其他工厂。对于很多普工求职者来说,对于工厂品牌的感知并没有特别强烈,而且可能当天下了火车就没有住处,一般情况下都会同意换厂,中介成功把人力分配至招工量更大或者招工报酬更高的工厂。

在我们表示了“只想去立讯”的态度之后,中介变换了口径,说苏州立讯不招人了,但浙江嘉善立讯还在招人,可以免费把我们送过去,也就40分钟车程,很近。我用地图软件查了一下,显示驾车需要1小时50分钟,中介嘿嘿一笑,“这也差不了多少嘛”。

对于跨城周转这件事情来说,从苏州到浙江嘉善,其实不算远。在苏州遇到的一对母女,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中介直接用大巴从西安拉到了苏州。尽管母女俩非常愤慨,但还是无奈先在苏州进了厂,因为她们没有再回去的路费。

我们也想体验一下被跨城市运转的过程,就同意了嘉善立讯的方案。中介大姐就收走了身份证,然后让我们在一个大厅里等着。从身份证被收走的那一刻起,我就非常慌了,每隔十分钟,就要给朋友发一条微信报个平安。对于当代人来说,身份证不在自己手里,是毫无安全感的。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再是那个胖大姐,而是几个精瘦的年轻男子,紧身裤豆豆鞋,纹着大花臂,颇有“江湖”气息。

大厅里的十几排座位,稀稀拉拉坐着三四十个求职者,相熟或者同来的凑成一堆,最前面有一台电视,播放着成龙的电影《十二生肖》。工作人员大声斥责着相互交流的人们:“不准讲话,安静”,对于依然小声交谈的人们,就走过前去恶狠狠地瞪一眼:“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出去!”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大厅也差不多坐满了人。一名工作人员开始强调需要准备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寸照片,没有的可以在他们这里打印。我准备了身份证复印件,但没有准备照片,工作人员让我靠着墙,拿手机随便一拍,照片收费20元。

一番准备下来,我本以为可以顺利入场,但问题出现了。工作人员一一检查求职者的苏康码(即苏州健康码)和手机通信行程轨迹,我因为从北京前往苏州,行程轨迹就显示我曾途经北京市。工作人员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北京属于疫情区,进不了厂。我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工作人员很痛快地把身份证还给我,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尽管北京疫情早已过去,但对于工厂这种大型聚集地来说,只要出现一个疑似病例,造成的损失可能就是非常大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湖北、北京、辽宁大连等地的务工者,就被工厂和中介们排离在外。

后来,开始接待的微胖大姐微信上联系我们,说要是真想去立讯的话,行程轨迹他们“有办法”,但是要花钱找人“弄”一下。我们又通过网络联系了几家其他中介,有的明确北京不要,有的则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

我们决定到线下的劳务中介门店试试。在长三角、珠三角和川渝等工厂聚集的地区,劳务的线下门店就跟北京的链家门店一样多,几乎遍地开花。有些装饰精美店面宽大,有些则是简陋小店,门前用纸板写着大大的“高返费”“工厂直招”“妹子多”等招牌。

我们找到的这家线下门店算是长三角地区比较出名的劳务公司。店里有很多劳工坐在椅子上休息,不时有一些求职者进来,店员就热情地把他们留下来讲解,这家工厂都是坐班,那家工厂不用穿防尘服,这家工厂返费高,那家工厂女孩子多。

耐克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从上衣到鞋子,一身白色耐克,留着长头发,时不时用手指梳起挡住眼睛的碎发,举手投足溢出慵懒和散漫的气息。他来到店里时,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今天都有哪些厂返费高?”店员小妹拿起一张海报,推荐了华硕,“太累了,不去,刚从那里出来。”又推荐了纬创,“要穿防尘服,不想去,麻烦。”就这样一连好几家工厂都不满意,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低,最后索性扬长而去。

我想到了“三和大神”,一群“开工一天,赚百来块钱,玩三天,钱花完了再干活”的年轻人。

最终我们通过这家门店找了昆山仁宝的普工工作,第二天一早,门店集合。集合接待的工作人员,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收了身份证之后,就不再理人,和前一天热情推荐的店员小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群人坐上大巴,被拉到了昆山(苏州县级市)一处大型劳务集散中心。

这个集散中心占地得有三四百平米,大量的务工者拖着行李待在这里,或打游戏或刷快手,等待分配。中午时分,有人拿着厚厚的一摞身份证叫名字,叫到名字的跟他走。我们二三十号人就跟着他,上了一辆破旧的依维柯面包车。

车子很破,内饰基本上已经被磨掉了,一些音响和空调的电线裸露在外。由于车子后备箱空间不足,务工者的行李只能高高的堆在过道上。有两名工友坐在过道附近,被像唤狗一样:“你,滚到后面去。”工友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也许早已对此习以为常,默默走到车最后排的座位坐下。

根据工作人员衣服上的LOGO,我们得知,接我们的人,已经不是之前送我们到集散中心的中介了,我们被转交给了又一家新的中介。

进入工厂,和工厂中抽离灵魂的斑驳生活

同很多打工者相比,我们还算是幸运的,虽然入厂过程被几经倒手,但至少还是顺利到达工厂。

在工厂门口,一个红衣胖男子把我们聚集起来,我们的身份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手上,这个人就是我们入厂过程中,最高级别的中介,直接对接着工厂,也就是所谓的“一手”。他开始点名的时候,原本嘈杂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有没有不满18周岁的?”红衣男子举起手里的一沓身份证,大声问道。

两个小男孩从人群中走出来,03年的,还小的很。我本以为中介会劝他们回去,但后面的对话出乎我的意料。“你们没满18岁,只能签小时工,不能签长期工,工价和长期工一样,但和厂里面的人说得时候,就说自己是小时工。”

安顿好两个小孩儿之后,红衣胖男子给我们剩下的人发了一份合同,让我们签了之后,再进工厂面试,一群人就趴在墙上填合同。合同的用人甲方不是工厂,是红衣男子所在的这家劳务派遣公司。

一切妥当后,中介带我们排队进入工厂的招募中心,从这个节点开始,同我们接触的,就是仁宝工厂的工作人员了。

扫描人脸信息,填写个人信息资料表,笔试,提交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等材料,面试。

笔试是一些非常基础的计算题和手写26个英文字母,基本上识字就能答出来,但我看到依然有很多人抓耳挠腮写不出来。旁边是一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女,在100多人的培训教室里依然旁若无人的搂抱在一起,看我写完了,问我能不能抄一下,我说我也不会,瞎写的,你们想抄就拿去抄。

之后是面试,站在面试官前背出26个英文字母就算通过。不会背也没关系,有的面试官会直接提醒,有的直接拿出中介为他们准备好的谐音表。

尽管我们这一批有一些00年之后的年轻人,但大部分人在30岁左右。看得出来,工厂的面试官对这些人并不是特别满意,整个过程中伴随着严厉的斥责和辱骂。

有数据显示,今年外卖行业新增的200万骑手中,有近三成来自制造业工人,有一大半是二十岁至三十岁的年轻人。青年劳动力正越来越远离工厂,进入城市当中从事外卖和快递行业。

面试结束,工作人员再次把多个面试教室的打工者汇总到一个大会议室里,这次看过去,乌泱泱一片,足足有四百多号人,这只是一家工厂一天的招聘量。之后便是无休止的等待,下午两点完成面试,直到晚上五点多,才有工作人员过来分配了宿舍。

一整天下来,所有人都饿着肚子,从早晨被送上车,到晚上分配宿舍,中介没有安排一丁点的吃饭时间,许多打工者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或者无聊地刷着抖音和快手。

这里倒是有一个意外收获,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快手是下沉市场的王者,但观察下来,抖音这些年也基本大规模渗透进了这个群体。

这天晚上,我走在工厂生活区内,江南的微风轻拂,路灯的光照尽头有着一对对依偎的情侣,主干道上偶尔掠过夜跑的工友,紧邻生活区的小吃街人声鼎沸。恍惚间我一度以为重返了大学校园——这里除了没有人学习,几乎和大学校园的晚上一模一样。

我怀念起大学的浪漫和快乐,给导师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提我的卧底行为,只是向导师致以问候。挂掉电话后,我望着夜班上工的人群,看向河对岸的厂房,耳边时而飘过男男女女的嬉笑,任由自己沉没在这魔幻与现实的割裂之中。

流水线上最折磨的,其实是绝望

昆山仁宝一共有四个分厂,我被分配在其中一个,从宿舍到工厂,走路要50分钟。

分宿舍,分工厂,分产线,分工岗,在这些所有的环节中,劳动者都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只能无条件服从调配,如果不愿意干,那就自己离开。而在工厂的培训当中,几乎任何一个错误,惩罚都是“解除劳动合同”。

工厂基本上是每周上6天班,每天分白班和夜班,都是8点到8点,12个小时。虽然各项规章制度规定加班自由,但很大程度上,加班是强制的。

我被分配至某电子设备的组装线(由于保密需要不能透露该设备名称),负责撕掉塑料膜和安装电池。工作很重复,就是撕膜,扣上电池,压好排线,然后一直重复。一个很轻松,两个也不累,但这一天下来,我的工作任务是安装3500块电池,而且中间不能停,一旦我的动作慢一点,面前的流水线就会马上积压一大堆设备。

流水线只是机器,它不等人。机器的发明是为了解放人类双手,但流水线上的工人,必须无条件配合机器,成为机器的奴隶。

干了一天,手指因为带着手指套被捂得发白水肿,以至于都无法指纹解锁手机,指甲缝也因为抠塑料膜撕裂出血,12小时一个姿势,腰酸背痛。

(手指套上的黑色,不是脏东西,而是电子金属氧化物,先是白色,逐渐变灰,最后变黑)

入厂的那一天,正好发生了火遍全网的昆山世硕工厂扔工牌事件,几名主管给工人发工牌时,把工牌扔在地上,让工人弯腰去捡。这件事情在昆山当地工人之间,引发了巨大的情绪。跟我同宿舍的一名正式工,左臂纹了一个巨大的日本鬼怪,对这个事情表达了极度的愤慨,大声斥责说“这根本就不把人当人!不把人当人的工厂,给多少钱都不能去!”继而又开始讲什么法国工人大革命之类的话题,问我“你知道法国工人革命不?”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让他给我讲讲,他没搭理我,又一次表达了愤怒。

我问他:“如果现在昆山世硕一小时30块,你去不去?”他更加激动:“不把人当人,多少钱都不去!”

同样的问题,我第二天又问了流水线上一起上工的老张,却得到了不一样的答复,老张讪笑道:“当然去啊,当年富士康13连跳,现在不也人人想去?都是养家糊口,有钱干嘛不挣。”

不同的答案,两面的人生。

有人只寻人间快活,快意人生;有人身负妻儿老小,担当前行,却也多了束缚和镣铐。

流水线上,坐在我的位置上望过去,一直传送过来的电子半成品密密麻麻,我不知道这条流水线的尽头在哪儿,或者,它根本没有尽头。

即使我已筋疲力竭,我也不能停歇,如此日复一日,拼接了重复的人生。流水线上,身体的劳累不足以摧垮坚强的人类,精神的绝望,才是让人崩塌的痛击。

结束

拖着行李箱离开工厂生活区宿舍的那一个晚上,我在对面的租房区遇到了一个小孩儿,坐在路灯下推着他的小玩具车。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抱起儿子:“马上就开学了,明天回奶奶家,要好好读书哦”,“爸爸发了工资,就给你买好吃的!”

我很触动,因为当年,我的父亲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即使身在厂房,有理想之处,便有微光。

科技发展至今,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这些最高新的科技,极大地便利着我们的生活,也改变了整个世界。但这些高新科技在我们看不见的背后,却是由无数最基础的劳动力在支撑。

每一台iPhone,每一个路由器,我们所依赖着的每一部电子设备,都是经由一双双真实的手,一个一个地手动拧上螺丝,扣上背板。

还有先进的人工智能图像识别,是大量廉价劳动力从海量数据中,一张一张地做图像标注,成为机器学习的原材料;海量的内容资讯,是大量的审核人员,挣着几千块钱工资黑白两班倒,用肉眼甄别着色情、暴力和违规。

这些最基层的劳动者,值得去尊重。他们也应当享受到互联网飞速发展的便利,至少,也让他们少受一次骗,少上一回当。


文/亨哼(95后互联网产品人)
微信公众号:亨哼阵地(ID:hengpaper)
纵观TMT风云,解构产品思维
文中人物因隐私需要均为化名,题图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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