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那天，我和先生带着孩子去乡下看望外公外婆。孩子们很兴奋，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美妙的乡村之旅。
他们惦记着老婆婆家的小鸡是否长大了，上一次去时还是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呢；门前的桃树也令他们挂念，不知道树上的桃子可熟透了。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不算太久，但孩子们却有些迫不及待了，一路上问了很多次“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呀？”而我竟然也跟孩子们一样，觉得路太远，嫌先生的车开得太慢。
离外婆家尚有一小段路时，我就远远看到有两位老人站在路边张望着。不用猜，我知道那肯定是外公外婆，因为每一次他们都是这样站在路口等待着。
待看到我们后，两位老人特别兴奋，虽然嘴里埋怨着：“你们平时工作忙，事情也多，电话里就跟你们说过了，不用特意来看我们的。”但眉稍间的喜悦却是无法掩饰的。
下车后，孩子们兴奋地去寻小猫小狗小鸡玩儿，平日清寂的小院里突然闯进几位不速之客，吓得正在树荫下悠闲啄食的鸡鸭们四处逃散，孩子们却雀跃着跟在后面追逐嬉戏，欢快的笑声洒满了院落。
先生陪外公聊天，现已八十六岁高龄的外公虽然精神状态不错，但听力已大不如前，一句话要重复几遍老人才能听明白。好在先生有耐心，一句一句慢慢地陪着老人家聊。
外婆系上围裙扎进厨房忙着给我们张罗午饭，我也跟着外婆钻进了厨房，陪外婆拉拉家常，顺便给老人家搭把手。
厨房长长的案板上早已摆满了鱼肉时蔬：新鲜的农家土猪肉，家里喂养的仔公鸡，活蹦乱跳的鱼虾，园子里刚摘的黄瓜、毛豆……
我告诉外婆菜太多了，吃不了，少弄几个菜。
外婆说：“那怎么行呢，都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前天接到你的电话后，你外公就在家张罗了，这肉是正宗的农家黑猪肉，村里有人家杀猪，你外公提前去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这鱼虾是你外公早上5点多去湖边买的，都是早上刚捕上岸的，你外公拎回家时都还鲜活着呢，这小公鸡也是你们来之前才杀好的。放心，都是你们城里人吃不到的新鲜菜。”
听着外婆的絮叨，我的脑海里闪出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位髦耋老人佝偻着身子，手挎竹篮，在朦朦的天色中，一步步蹒跚的迈向湖边，只为了给孙女买最新鲜的鱼虾。
我有些后悔不该提前打电话告知他们，我的一个口头通知，竟让两位八十多高龄的老人这样忙活两天。
我站在外婆面前，细细打量着她，几个月不见，外婆好像又老了一些，满头的银发似染上了浓浓的秋霜，腰也弯了，背更驼了，手脚也没有以前利索了，一块肉要切好久。我要给外婆帮忙，外婆却执意不肯，怕我弄脏了衣服，我顺势要抢她手里的菜刀，外婆却有些恼了：“外婆就这样老了？连顿饭都做不好了？”我只得罢手，立在一旁陪她老人家唠唠嗑。
外婆说:“在所有的孩子中我最挂念的就是你了，我跟你外公常在家念叨，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想想都让人心疼。好在你这孩子肯努力，懂事，又有福气，才会嫁进那样好的婆家。现在看到你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
我知道，外公外婆是打心底里疼我，在所有的孙辈中，我跟两位老人的感情也是最深厚的。小时候，弟弟出世后妈妈一人照顾不过来时，便将我送到外婆家。待上学后，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背着书包来外婆家，暑假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后来，爸爸妈妈外出打工，我上学期间住小姨家，放假也是常去外婆家的。
那时候大家的物质生活都不是特别宽裕，外婆家也不例外，但外公外婆总是将好吃的留给我，说我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有时候外婆在邻居家串门，有人塞给她一些水果和小零食，她总是舍不得吃，装在口袋里带回来给我吃。那些记忆，至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暖暖的感动。
午饭时，如往常一样，外公外婆分别坐在我们的两侧，两人拿着两双筷子，不停地往我们碗里夹菜，也不吃饭，就那样笑眯眯地盯着我们吃，碗里少了马上添菜。
我无法推辞，只得说吃饱了，其实也是真的饱了，外婆却不依:“没看你吃多少呀，是不是外婆做的菜不好吃。”我赶紧澄清说不是，然后跟外公外婆开玩笑说:“我在减肥呢，不能多吃了。”外婆听后，连忙摆手:“你这么瘦，再减肥就把身体搞垮了，不能减肥。”然后，又跟先生说:“你得拦着她不能让她减肥，健健康康的多好。”先生配合的连连称是。
见我们吃得慢了，外婆幽幽地说:“你们这样大老远的来看我们，再不多吃点，你们走后，我们心里会难过好久的。”面对两位老人慈爱殷切的目光，我们只得接过他们夹的菜，一样一样的慢慢吃，姑且就让胃撑一次吧。
临别时，和每一次的离开一样，外公外婆一个劲的往车后备箱里塞东西，鸡，鱼，鸡蛋，红薯粉，蔬菜等等，这个也让我带一点，那个也让我带一点。眼看后备箱就要被塞满了，先生在旁边直嚷：“够啦够啦，这些城里都能买到。”
“城里买的能有自家产的好吃吗？”外婆一边不满的嘟囔，一边继续往里塞，怎么也阻挡不住他们。
上车后，外婆跟我挥手的同时欲言又止，我知道外婆有话要说，忙摇下车窗，问外婆有什么事，外婆红着眼圈看着我们：“你们……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外公瞪了外婆一眼，外婆马上改口：“你们忙，就不要过来了，我们俩老的好着呢，你们就放心吧。”
“再过三个月，等中秋节我们再来看望您二老。”先生说。
“哎，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够了，等我们俩老的不在了，你们就不需要这样辛苦的跑了。”
“哪里，我们是来旅游呢，你看孩子们玩得多开心。”听我们这样说，两位老人开心的咧着嘴笑了，舒展的皱纹犹如盛开的菊花，每一瓣都洋溢着笑意。
车子开出了好一段路，隔着车子后面的玻璃，我仍看到两位老人依旧站在路口，注视着我们离去的方向，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回程的路上，女儿问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再到老婆婆家来旅游？”
“很快的，很快我们还会来的。”如果有可能，我真心希望这样的旅行不要中断，心中永存一份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