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最南端是临漳县,与河南省交界,历史上有一段时间属河南。
1,
很多人或许不知有临漳,但一定听说过“邺”、一定知道破釜沉舟、文姬归汉、曹冲称像、七步赋诗……这些事都发生在这里;鼎鼎大名的铜雀台建在这里,在中国文学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建安文学从这里发祥……
临漳古称邺,最早是齐桓公抗击北方狄戎所筑的城堡。战国时,这里属魏国,发生过著名的西门豹投巫治水的故事。再后来,风云激荡,这里发生了无数的故事。
临漳县西南20公里处漳河岸,有古都邺城的遗址,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邺城的考古发掘,被评选为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之一。
2,
东汉末年,财大气粗、兵广粮足的冀州牧袁绍以邺城为大本营,苦心经营,邺城开始在北方露头角。建安五年(200年)官渡之战,曹操击败袁绍,四年后攻占邺城,在邺城建丞相府。从此,曹操以邺城为根据地,大加营建。建安十八年(213年),汉献帝册封曹操为魏公、三年后封魏王,曹操以邺城为都,建魏王府。
听说临漳有棵古柏,高21米,树冠覆盖1亩有余。因为时间关系,没来得及去。据称,曹操克邺后,兴修南校场和玄武池,校场举行阅兵仪式,玄武池训练水军、模拟水战。每次阅兵、演练,曹操都以此树系马,所以这棵树又称“曹操拴马桩”。大树距今已1800多年,但仍枝繁叶茂,见证了当年魏武雄风。
曹操的儿子曹丕代汉,成为魏文帝,虽定都洛阳,但邺仍为曹魏的五都之一(北都)。
经过曹氏父子的大规模营建,邺城一举成为当时中国北方的中心城市之一,繁华超越洛阳。城中宫殿、衙署、苑囿应有尽有,华美非常。曹植咏邺城美景为“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这句诗感染了四百多年后的王勃,他在《滕王阁序》里用“邺水朱华”向曹植致敬。
西晋灭亡后,北方十六国里的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都以邺城为国都,加上曹魏,邺城是名副其实的六朝(国)古都、北方大城,占据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地位长达四个世纪。
石虎是十六国时期后赵皇帝(太祖武皇帝),残暴异常。他很喜欢搞基础建设,在他的统治下,邺城迎来了又一次的大规模发展,共修建了宫殿九座,高台四十多座。郦道元在《水经注》里说邺城百步一楼,“其全盛之时,去邺七十里,远望苕亭,巍若仙居。”
3,
邺城最有名的建筑是金凤、铜雀、冰井三座高台,给后代留下话题无数。三台中,铜雀台名气最大,建安十五年(210年)曹操所建。曹操修长明沟,引漳水流经铜雀台下,打造了树木繁茂、池水环绕的环境,成为由三曹、七子等邺下文人最喜欢的宴饮赋诗之地。曹操运作蔡文姬归汉,并亲自设宴欢迎,地点就在铜雀台。
当年的铜雀台高十丈,有屋120间,台下有园,称西园或铜雀园。后赵时,又增建二丈,在上面再建五层楼,窗户都用铜笼罩装饰,日初日落,流光照耀,使铜雀台达到了中国古代台式建筑艺术的顶峰。因曹氏父子和建安七子等邺下文人集团的诗文唱和、也因围绕铜雀台发生了太多的故事,使铜雀台屡屡出现在史书和汉魏诗赋和唐诗宋词里,在历史上知名度之高,超过后代的滕王阁、黄鹤楼等著名楼台。
邺城临漳河。漳河河床高,洪水易泛滥,邺城屡遭冲击。现存地表以上的建筑,邺北城的金凤台遗址保存较完整,而铜雀台、冰井台和其余建筑均毁于洪水和战火,淤埋于地表以下。
4,
来过两次临漳,都是采访,第一次是2006年,第二次是十年后。
2006年那次,抽空参观了包括金凤台在内的邺城遗址。第二次有备而来,特意看了一遍北朝历史。
王安石词《桂枝香·金陵怀古》写“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含烟衰草凝绿”,但用在邺城也合适。在260多年间,有六个小朝廷以金陵为都,无不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邺城虽号为六国都城,可前后加起来也不过百余年,其兴亡更替更快。即使如此,这里仍然不缺雄才君王,曹操自不必说,叱咤风云的后来人也不少。
338年,一个氐族小孩出生在邺城附近,他就是后来的前秦皇帝苻坚。他重用奇才王猛,梳理国政,兢兢业业,致国势强盛。370年,苻坚率军十万攻克邺城,灭亡了前燕,统一中国北方。可惜王猛死后,他一意孤行,兴兵伐东晋,最终招致肥水溃败,前秦随后也土崩瓦解。
北齐开国皇帝高洋(文宣帝)也是人才,他即位后,北击库莫奚、东北逐契丹、西平山胡、西北破柔然、南取淮南,饮马长江,勋业直追魏武。可惜他后来以功业自矜,大兴土木、纵欲酗酒、残暴滥杀,最终因饮酒过度而暴毙。
北齐末代皇帝叫高纬(齐后主)是邺都的终结者。他信任奸佞、荒淫无道、滥杀无辜,使国势大衰。576年,北周武帝宇文邕东征,大败齐军,破邺城,北齐亡,中国北方再次统一,邺城作为国都的历史也宣告结束。插一句,高纬宠爱冯淑妃(冯小怜),置敌兵迫近而不顾。二百多年后,李商隐写诗叹曰——“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北齐二首》)。
看北朝十六国历史,好多君王喜欢想开疆拓土,于是战争连绵不断,生灵涂炭,北方即便有过几次短暂的统一,又有何益?
无尽沧桑。
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739年)春天,诗人岑参途径邺城,登城四望,唯见荒草野火,昔日英雄已淹没于滚滚尘埃中。诗人吊古兴怀,赋诗《登古邺城》:
下马登邺城,
城空复何见。
东风吹野火,
暮入飞云殿。
城隅南对望陵台,
漳水东流不复回。
武帝宫中人去尽,
年年春色为谁来?
5,
第二次来临漳,时间充裕,参观了临漳佛造像博物馆(现名邺城考古博物馆)、邺城博物馆,大开眼界。
佛造像博物馆,建筑恢宏,展品精致。一个普通县城,建有如此专业的博物馆,也不奇怪,因为这里曾是中国的“佛都”。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至东魏、北齐,邺城佛教大盛。当时全国(包括南朝)有佛教寺院30000多座,而邺城一地就有约4000座,是中国名副其实的佛教中心之一。
2012年,邺城遗址东部北吴庄,考古工作者抢救性发掘了一处佛造像埋藏坑遗迹,出土佛造像多达2895件(块),数量之多、品相之精美,在中国绝无仅有。为了更好地保护这批出土文物,临漳县修建了佛造像博物馆。
博物馆主体建筑借鉴汉代城墙及城门楼的建设理念,有浓郁的汉代特色,古朴、庄重。博物馆共有五层,展品之多、之精美、之壮观,让人叹为观止。
邺城博物馆也值得细看。博物馆颇有规模,宏大气派,外形仿邺南城的朱明门而建,城楼、城门、城墙……均按汉代建筑风格而建。
院内,由黄沙岩制成的六面浮雕墙,展现曹魏都邺、石虎阅兵、冉闵都邺、慕容三杰、东魏高欢、北齐高洋等邺城历代重要人物和历史事件。东西两侧建有11米高的仿汉阙和六根成语典故景观柱,开阔庄重。“魏武雄才、崭新都城”、“民族融合、文化激荡”、“隋唐文明,前奏之光”……分别介绍曹魏、十六国、东魏北齐不同时期的邺城,像一幅幅厚重的油画述说着历史。
6,
从齐桓公筑城至今,临漳走过2700多年,如今,沧桑尽处,再现荣光。
第一次来临漳,采访了临漳一中。第二次来,原来的一中校舍变成了三中,新建的一中高大上,政府对教育的投入之大,一目了然。
发展日新月异的还有环境。
临漳被称为“公园里的县城”,疏朗开阔,公园众多,多达数十个。小小县城,邺城博物馆、建安文学馆、邺城考古遗址公园、鬼谷子文化园、三曹园、七子园……彰显了“以文为魂”的汉魏风格;遍布城乡的大小公园、绿地,风光旖旎,突显了“以绿为韵”的园林特色;三台湖、六朝湖、玄武湖等十多处湖渠,打造了“以水为脉”的生态环境……
临漳的“国家级园林县城”“全国绿化模范县”等荣誉,名至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