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德     公众号:草莽月德

江老头习惯每天下午4点左右出门去遛弯。老伴在的时候他是不出门遛弯的，最爱在小区的楼下和人下棋，常常一下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吃饭都要老伴嚷嚷。老伴喜欢去跳广场舞，那天晚上跳完广场舞经过江老头的时候还叮嘱他早点回去，江老头顾着棋局思路不耐烦的应了她两句，等到其他棋友陆续被老伴揪回了家，他看了看手机竟然快12点了，竟然没有接到自个婆娘电话，他急忙赶到家里老伴倒在厨房里已经去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根葱花，碗里摆着十个上午做的生混沌。江老头胃不好，不能吃多，不能不吃。

她走的很匆忙，来不及给江老头给女儿们留下半句话，像一抹黄沙，风一吹即刻消散了。

大女儿带着孩子从深圳坐飞机赶了回来。二女儿女婿也从北京赶了回来。小女儿带着两个孩子也从农村里赶了回来。

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邻里之间一下子都聚集起来了，空前的壮阔。

他们来了，又散了。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厨房的案板上那十个混沌还孤零零摆在那里。

江老头打开煤气往锅里舀了一勺子水，水底的气泡随着温度的升高一个一个窜出水面消失不见。他把那十个混沌丢进锅里，又学着老伴的样子往碗里倒了点开水加了点生抽。捞出了混沌又撒上了已经泛黄的葱花。

江老头坐在以前老伴坐的位置上一口一口的竟然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第二天江老头便把下棋改遛弯了。

这一遛就是三年。

第一年大女儿女婿说，爸，我们接你来深圳过年吧。

二女儿女婿说，爸，我们接你来北京过年吧。

小女儿说，爸，要不你去我那吧。只是我那可能没地方睡，孩子他爷爷奶奶都在，小姑也回来了。不过挤挤也是可以的。只是怕委屈爸了。

江老头谁那也没去。

他在除夕夜在小区里遛弯的时候碰到了同一小区的王大娘，王大娘丧偶，女儿嫁到外地，和儿子儿媳居住帮忙带两个孙子。儿子带着媳妇孩子中午吃了团圆饭去了岳母家说是干脆初三再回来，免得初一跑过来初二又得过去。

王大娘看江老头年夜饭都还没有着落就喊了江老头家上她家吃了水饺。

第二年过年时。大女儿依旧是工作比较忙，回不来。

二女儿说，爸干脆我接你来北京定居吧。

小女儿说，爸，要不我回来陪你过吧。家里有孩子们陪家婆他们就可以了。

江老头顿了顿说，你们都加一下我的微信吧。我们开个集体视频会议。

大女儿诧异的加了姜老头微信，爸，你什么时候学会玩微信了。谁帮你申请的。

二女儿调笑道，我爸也知道与时俱进了，不错不错。

小女儿隔了一会才加上，我上邻居家有wf。

二女儿建了个群，连上了集体视频。

大女儿说，爸你有什么事抓紧时间，我待会还要陪公公婆婆去看歌剧。

江老头对着视屏里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说，我想要和咱小区12栋3单元的那个王大娘结个老伴儿。她儿子儿媳除了让她继续带孙子没什么其他要求。女儿也是同意的。

大女儿似乎满脸震惊，爸，妈才走了不到两年。况且你都快七十岁的人了。我不同意。

二女儿:爸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孤单我接你过来北京，北京这边有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素质高的老头老太太们的。在家找，还是同一个小区，我也不同意。

小女儿嗫嚅了半天，爸，要是她和你过还帮那边带孩子，这算是她和你过还是你和她过呢。养老了，哪边养？

第三年还没有等到过年，江老头就在遛弯的路上晕倒了，路人竟然就扶不扶争论了开来，谁都忘记了要先打120急救。倒地半个多小时才有一个跳广场舞的大妈说这不是和那王大娘一起遛过湾的那个江老头嘛。

这才喊来王大娘打了120急急忙忙送往医院。

江老头恍恍惚惚感觉到自己被抬上了担架，又上了车，他感觉到王大娘在边上哭，他想安慰她，嘴唇动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接着他就被推进了病房。有时候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到自己正被推来推去做着各种各样的检查，有时候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等三个子女聚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出了ICU了。江老头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梗塞，还好出血量不大，算是捡回一条命，半身却是瘫痪了，也不大能讲清楚话。

女儿们开始商量起江老头的养老问题了。

大女儿说，爸，我那边房子不怎么宽敞，明年还打算生二胎，工作方面老板比较赏识，明年肯定有晋升的空间。我没法照顾您，也没法接您过去，我出两份钱吧。

二女儿说，爸，我离的也比较远，也不能经常往家里跑，北京那边气候又不好，我也出双份钱吧。

小女儿说，我平常带两个孩子，爸，要不您和那个王大娘的事，我们同意吧。

大女儿说，还是给您请个保姆吧。

江老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一字一字，似乎想要努力的把话说完整，说正确。

他说，你们 妈走之前 给我留了 一笔钱，本来 是准备 补贴 给三儿的，这 么多年 她嫁入 农村不容易。既然 这样 ，谁的钱 我也不要，把我送去 养 老 院 吧。

江老头在去养老院后的一个月后走了。没有立任何遗嘱，也没有财产。房子听说充了公。

听说，在养老院的一个月只有王大娘天天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