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夜深人静的人,一般都是夜猫子。竖秋经常会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习性。
夜猫子大约从小养成。记不得具体是哪年哪月哪日了,反正是很小的时候。
那时广大的中国农村,想当然应该和今天我们的东北部那个邻居差不多,电灯是稀罕之物,很多家庭都是电灯和煤油灯兼而有之。我们那个至今还没有脱贫的山高路远的小山村,受益于七十年代农村小水电的缓慢发展,也把“电丝”牵到了我们那间木房子。
我们高兴的看到,大人们用树龄十年左右的年轻杉木,剐皮后,树兜朝下,埋大约一米多在土层或者岩壳里面,杆子就算立起来了,远远看去,电杆葱端笔直,比我们家那房子的柱子好看多了。
由于是新砍的树,又是新剐的皮,而且白哗哗的杆子顶上的皮没有剐,因为没有必要浪费那劳动力。所以看上去那杆子就像东北大个子戴了一顶好看的狐狗皮帽子。
每根杆子上都纠结着两大一小三个白色的磁葫芦叫“钩瓶”,其中,上面两根负责缠挂电灯线,下面一根细点的则负责缠挂广播线。
给我们家牵电丝的那天,正好我没有上学还是放假了,今天也记不得了。反正是个太阳高照的热天。生产队的几个含着叶子烟的农民,打着赤膊,挽着裤脚,腰里系着当裤带的麻绳,把一卷电丝从砍伐过的林子里面拉来扯去,忙了几天,银色的铝线就挂在那一排杆子上面了。
不久,屋里也被他们牵上了花线,接上了更像葫芦的电灯。
再过不久,电灯就燃了。我们觉得好亮好亮。写作文时就用了“电灯把屋里照耀得亮堂堂的”。
随着用电人家的增加,电厂带不起了。电压一低,电灯倒是燃了,不过,就像个死猫儿眼睛一样没精打采,有时干脆就是一闪而熄。
黑灯瞎火的时候,父亲就要跑很远的路去山头看看别人家的电灯是不是亮的。然后回来说:“我们跟前块头的到处都熄了,只有对面山上还亮着。”我们就不做指望了。于是就点起煤油灯,赶紧收拾上床。
有时候,刚刚上床,那电灯又闪亮几次,把我们照醒后,又没精打采地和我们一同进入梦乡。
电杆为什么比我们家房子的柱子还直还好?
看到我们家房子那粗细不一且歪歪斜斜的杂木柱子,再看看电杆,我一直纳闷。
后来母亲告诉我说:“房屋是私人的,电杆是公家的。生产队不准私人起房子砍公家的树,我们屋的树是从对面大山上砍的杂木,再从岩上掀下山,能找到几根柱头就是前世积德了的!”
再后来,我读书多年后才明白,那也是“资本主义的尾巴”。
在“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的年月,要新盖一个房子栖身避雨,还得冒政治上破坏集体经济被批斗的风险,经济上因“滥砍滥伐”被罚款的风险和生命上因上悬崖峭壁砍杂木而粉身碎骨的巨大风险。
不过,好歹有了电灯。
于是,正在读书的我和没有读书的其他家人,就以每天电灯熄灭作为睡觉的时间。遇到丰水季节,电量充足,不仅灯亮晃晃的,时间也能坚持到十二点左右。那时候,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因为信号太弱,除了发散噪音外,就是听不清楚说的什么,有时候唯一清楚的电台就是“敌台”,也不敢收听。抓紧电灯亮着的时候做家务事、看报纸、看小人书或者就着灯光听大人们摆龙门阵,也是特别喜欢的娱乐活动。
夜猫子就这样开始养成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究竟这只夜猫子是如何养成的,还有绵绵不断的故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