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言
当暮霭渐渐散去在红日即将升起的晨曦之时,你帮我打理着行囊,亲切地叮嘱道,路上小心,记着我。
我拍拍你从身后搭在我肩上的手,背对着你做一个有声的微笑。
我记不得你了。因为你像融化的冰凉雪水,渗透在我心中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如此深刻,根深蒂固。
我转过身,望着你纯澈得像翡翠一样的没有纹皱的眼睛,和精致无双有着让人宁静的线条的双颊。
这些繁缛的形容在今日的午时,就要属于天阔了。
这就是一个闹剧。你作为新人,如何不在家中等待天阔迎亲的花轿,而在这里送行一个多余的人。
我是那个多余的人,现在有条不紊地打着绑腿,把若兰匕首裹上三层纱布,用银色皓月蚕丝穿孔而过,绕腰一周。匕首凌空摇摆着,像我不定的路途。
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不能入寐,从你口中说出你要姓楚的那天,楚天阔的楚。
可是我临行前有的是时间。有的是与你在一起的时间。以前的“时间”是吝啬加小气加寒酸。我好好地给你道个别,就此别过。楚家的也好,韦家的也罢,以后便是各自天涯了。
如意,那我走了。
好在这个自古悲情的时刻我们至少是微笑着的。
于是我单薄的背囊里又多了如意的七根散着淡色柳香的黑色发丝。
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我会怕自己动摇。便迅速转过身去,把如意留在晨光和灯火交映的回忆深处。
新的旅程是淡化过去的开始。
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骄傲地想着那天早晨。
1
碎叶城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宛若一片细碎的叶子,宁静而安详地坐落在中原边陲。此城被包围在无际无垠的黄沙之中,漫漫的沙海是过客商人们望而却步的最好理由。但一行西北粗犷的汉子把头颅系在腰带上,硬是在滚烫的沙子中豁开一道“口子”。那时,人们才从归来后富可敌国的那群汉子口里得知,沙漠里藏着每个人的贪欲,贪欲的来源,就是碎叶城。
进碎叶城成了沙漠边缘穷苦的人们想咸鱼翻身的苦苦追求。但是第一回吃螃蟹的人,活着回来的都没有享几天金福,死的死,疯的疯,失踪不见的,留下的巨富,继承了去的儿孙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当然,这是后话。
先进去的是一个活跃于沙漠地区的强盗团体,平时打打路过商人的主意,对住在沙漠边上的人们倒是相安无事。原因是团体里大多数成员的父母妻儿都住在当地,连年的旱灾和战争,田里颗粒无收,还经常被抓壮丁充兵。倒不如做了这强盗,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于是,这个团体慢慢壮大,成了当地除了州府外最强的势力。
这个团体,就是沙鹰帮。手臂上纹有黑青交映的苍鹰皆是帮内成员。在当地,谁都想进沙鹰帮,但不是谁都能进沙鹰帮。入帮的规矩,一是两天两夜不沾一丝水而不倒,二是至少有一种独门绝技,三是必须带把。满足了这三条,而且入得了三大帮主的法眼,方可入帮。
三大帮主之首,“黑鹰”任啸天一身绝世武功,也是一个意志似铁的真汉子,年近不惑,精力仍如一个双十壮年。皮肤黝黑略带古铜,除手臂上隐约可见的苍鹰外,胸前那硕大的展翅苍鹰彰显着他尊贵的地位。“金鹰”唐继寅使得一手好金枪,颇有当年唐家霸王枪风范,三十五六年华,八字胡蓄出他的稳重,尤其是那似能夺人性命的眼神,维系着沙鹰帮的强势。“文鹰”关山月最工文笔,通常伪造的过关文书,签押合同,与真无二。至于抢得的赃物转手,更是关山月一人包揽,打点得妥当服帖。关山月袖手纸扇,其实暗含机关,发暗器的手法更是独特,往往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对方头号强敌,二十八九的样子在三人之中最为年轻。
这三人一手捏成沙鹰帮的雏形,经过几年的悉心经营,现在可以说是成了一只真正的沙漠之鹰。虽说这沙鹰帮干的活计已足够使所有帮众悠然自得,但一个古老传说在引诱着这群汉子的贪欲。关于沙漠的尽头或是沙漠的中央,是老人们嘴里说的无尽的黄金珠玉。但似乎从来没有人勇敢地踏出第一步,即使有,现在也是杳无音信了。但沙鹰帮不同,他们各负绝技,组织森严,对付恶劣环境很有心得。在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准备之后,三大帮主带领精挑细选后的二十五人,从古城墙口出发。没有被挑上的暗自庆幸,毕竟此去凶多吉少。被挑上的也喜悦异常,一是帮主看得起自己,二是久经考验也不至于怕了这趟,说不定可以暴富归来,再不用做这强盗的勾当。
出行的前一夜,三大帮主一宿未睡,长久地商议着一直到天亮。总之在这个出行的黄道吉日,拉开长长的一字队伍迈进了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