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近些天来,我总是在重复同一个梦境。”她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低着头,感觉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我会梦到一个黑影闯进我的房间来,在我工作的时候,亦或是在我休息的时候,慢慢走到我的身后。我能清楚的看到那个画面,但是当我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她抬起头来,望住我,眼睛里闪烁的光很快地黯淡下去,“那个背影,我该是见过的......"
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皱了皱眉头:“你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也许......也许等这一阵子过去了,你就又恢复到从前了。这只不过是个梦,不必这么较真的。”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显得有些无措。
“我还是觉得是你压力太大了,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休息?不,我不需要。如果我睡着了,我会再次梦到那个场景的!”
“那,你相信我吗?我会陪着你的。”
“你?”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你,你要催眠我?”
“是,也不全是。如果你自己走不出来,那么我也无能为力。”
“那......你开始吧。”思考片刻后,她闭上了眼睛,双手拘束地置在腿上,手指不停地颤动着。
我让她平躺在沙发上,尽量地放松下来。屋内,檀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闻起来很舒适。
“现在,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我看到我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桌上亮着灯。这个梦,同我之前几次梦到的画面很像。但是,又有点不同。我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也许只是一种错觉罢了,你,看到那个黑影了吗?”
“黑影?没有。我想,我也许可以起身去看看。”
“你可以试试。打开房门,你看到了什么。”
“门外?很奇怪,我好像在一座山下。”
“山下?那你仔细看看,在你的周围都有些什么?”
“人,很多很多的人。她们,好像是我的高中同学!”
“在他们之间,你没有发现那个黑影吗?”
“黑影?好像没有。我现在有点乱。我以前也做过这个梦。在很久很久以前。山下、同伴、春游、上山、雨还有寺庙跟浮灵......”她的身子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我整理了一下她所描述的东西:山下、同伴、春游、上山、雨还有寺庙跟浮灵......我想,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我闭上了眼睛,在她的叙述中同她一起回忆:
世界是灰色的,我独自一人坐在河水旁发呆,渐渐地有同伴寻过来唤我归队。大概,是返校的时间到了。行进的队伍分为两部分,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我恰好被夹在了中间。今日里,大家的话并不多,准确地说,是自排队之后,队伍里便没有人说过话,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朝前走着,世界一片寂静。片刻,有雨落下,却不见有人撑伞或是抱怨,他们只是很执拗地向前行着,面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未见到光。那感觉就好像是被人操作的傀儡。我有些慌神,逃也似地离开了队伍,却发现我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扇铁门出现在我们面前,门上的铁链缓缓落下来,门后是一座寺庙。我看见我的同伴们涌入其中,忘我地观赏着庙堂中的佛像。于我身侧,有一处偏殿无人踏足,走道昏暗,前方却又好像有光。出于好奇,我顺着走道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息,让人有些着迷。走道尽头是一个房间,周边的桌子上摆着烛台,昏黄的烛光在空气中跳动着。
“你不该到这儿来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惹得我打了个寒战,转过身去。一个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半边的面庞隐在黑暗里,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随手将一本册子放在了我的口袋里。“这个你拿好,千万不要弄丢了,出来偏殿以后,只管往前走,直走出大门,中途谁同你说话都不要理她,”那女子说的很急,话落便离开了。我低头看了看她塞在我口袋里的册子:佛家十八层地狱的图册。我觉得很奇怪,一时间却想不出个所以然,这地方的确很诡异。逃也似地出了侧殿门朝入口的铁门跑去,却在中途记起了我的那帮同伴们。他们依旧沉浸在那些佛像中,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孩子,你相信鬼吗?”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说话,转过身去,一位老僧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问我'你相信鬼吗?”
“然后,你回答了他?”
“恩,我回答了。”
“你忘了那个女人跟你说的话了吗?”
“没忘,但是我不信她。”
“为什么?”
“她的身影,同我之前几次梦到的黑影很像。甚至,我可以肯定,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并且,这个梦我曾做过的,在以前的梦境里,我回答了那个老人。我告诉他我信!”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然后?入口的门被关上了。那个老人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如果我同意了,那么我的同伴都可以离开。”
“你会留下吗?”
“我不知道,做过这个梦之后,我有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的选择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感觉像是睡着了。我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将桌上放置的安眠药瓶扔在一旁的垃圾桶中。
片刻后,她起了身。
“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完了。现在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该履行一下承诺了。”
“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她说道,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如此肯定她会留在那个梦镜里。”
“呵,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她冷笑了一声,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了解她,就如同你了解我一般,你说,我说的对吗?”她将喝完了的水杯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漠然地看着我。
“总有一个人要活下来的不是吗?”我转了转身,看着镜子中两幅完全一样的身躯,“我答应过你的你离去的时候不会太痛苦。”她起身,蹒跚地走进了卧室,带上了门。
“解决了吗?”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你该醒过来了”
“恩,我该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