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姥姥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见了。今年趁着大四保研顺利结束,跑回来与她赴一个四年之约,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的模样。
妈妈说起姥姥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她选择在八月十五的前一天离开我们,让这个大家族每年不忘在一起聚聚、不忘给她带去家里最新的消息。我现在还听妈妈时常谈起,那时姥姥已经病重,用微弱的声音跟我二姨说,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想要走了,二姨强装淡定的如往常一般劝她,这么多外甥媳妇都见了,还差这一个?是的,姥姥走的那天是五姨家哥哥结婚的日子,老家有风俗讲家里有白事得再过一年才能办红事,而再过一年又遇上本命年,又得再等,当时的情形下只有八月十四最为妥当,所以,姥姥最终坚持了下来,坚持到亲手将红包递到哥哥媳妇的手里。自此,每年的八月十四是哥哥的结婚纪念日,是姥姥的祭日,也是我们家族每年八月十五相聚的日子。如我妈所说,姥姥喜欢人多,热闹,她用这样一种方式紧紧的将一家人拴在一起,让我们不要分开。姥姥虽然没怎么读过书,是十足的庄稼人,却有着人生的智慧,哺育了整个家族。
我仍然记得那个下午。我上高二,刚刚放中秋假回到老家,走进屋门,却只有妈妈一人在屋,妈妈见我进屋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话,你姥姥走了,我们得赶紧过去。眼泪在眼眶打转,似乎都不愿意反应过来落下,我静静的几乎一句话都不想说。妈妈骑着电动车一路载我去姥姥家,庄稼收获了,微风吹过我的头发,有一股清香,也无心去嗅。赶到老屋的那一刻,已经有很多人在院子里忙活了,而我的姥姥早已躺在了正间里。任凭眼泪打转,我不想让眼泪留下,更不想像电视剧里那样嚎啕大哭一番,我不想接受现实,甚至一句话还不想说。直到姐姐给我打来一通电话,我躲到老屋的平房楼梯旁,这才大声地哭了出来。妹妹见我,与我抱头痛哭。她似乎长大了似的跟我讲,真正的伤心是无声的,患难见真情。
那日,我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头七的夜晚,我们一家子要送姥姥,姥姥的几个女儿都哭的跪的快要站不起来,嫂子嘱托我扶好妈妈,那个夜晚我像长大了一样,双手有力地扶好妈妈,突然觉得,姥姥走了,后面得我来照顾妈妈了。然而我的内心一直有所遗憾,就是未能见到姥姥的最后一面,是因为妈妈不想让我在学校担心,怕晚上将我叫回来影响到我。送姥姥的一路上,我抬头望着明亮的圆月,任泪水滑落,哭到嗓子要哑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了。我默默的在心底与姥姥对话,我与她约定,一定不负她的期望,好好学习,将来创出一番成绩。送到村口,夜色明亮,全家人,亲戚,村里人都到了,哥哥当时喊出的一声“我没姥姥了”然后与一旁的舅舅相拥哭泣,惊醒了我,我到那时才知道失去至亲之人的滋味。那晚头七之前,我们全家坐在老屋院里吃饭,悉数到齐,屋里屋外,从未有过的一家子团圆和温暖。屋外坐着我们外甥一辈,大哥讲到,要不忘本,不忘姥姥的嘱托,未来出去打拼不管如何都得不忘本。
这句话那天我记得真切。那天的夜色,那天的对话我记忆犹新,晚上我和妹妹也是在互相安慰中睡了过去,第二天,不知多少人肿了眼睛。外甥们后来请了最隆重的仪式送别姥姥,这在村里还是头一次。村里人说的我们孝顺,其实是因为姥姥一辈子对我们最质朴、最用心的疼爱。
不仅那天的夜色、那天的对话我一辈子难忘,还有姥姥的唠叨我也一辈子难忘。还记得有次在语文课堂上分享关于生活中的感悟,我当时说道,最让我难以忘怀的就是姥姥的唠叨,每次回家总是要我带好多好吃的,左一包右一包,总是提醒我这提醒我那,而我总是不耐烦地答应,埋怨她太唠叨,却没有一次好好的陪她吃点什么。语文老师当时的点评就是当我提起姥姥,提起她给晚辈吃的,她的唠叨,就戳到了老师的泪点,也让她想到了太多关于自己女儿,自己母亲的瞬间。所以,我不仅遗憾自己没有见到姥姥最后一面,更遗憾自己没能在懂事的年纪多尽尽孝,多陪她聊聊天。
今年,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回家过中秋。说是过中秋,也是想回来看看我姥姥。几年过去了,五姨一家搬出了姥姥的老屋,住到了新家,我想姥姥应该很开心吧,看着我们在一年一年变好。上山祭祀,我们一路开车上去,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带去了葡萄酒,带去了亲手折的元宝。我顺利保研到了中科院,在心底我默默的告诉姥姥说。烧下的纸顺着风扑腾出很多粉末,飘落到衣服上,这时,恐怕再华丽的衣服也会黯然失色,不忘本、不骄傲,概莫是姥姥要让我领会到的吧。我希望与您再有一个三年五年之约,等到那时我再来向您交上新的成绩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