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现在的各式零食糕点,爆米花就是非常不错的美食。
在那个解决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里,爆爆米花是一些为数不多的人的主要经济来源 ,尽管这个行业收入是极低的。我的爸爸就是爆爆米花的人之一,而他肯加入这个脏累苦的行列,也是为了能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每逢入冬时节,爸爸就会弄辆小的脚蹬三轮车,上面装上半车煤,一架小灶台,一架爆米花机,开始了起早贪黑的生活。
起初感觉好玩,我跟随爸爸出门走街串巷了几次。有时走街串巷就意味着人无我走,人多我留。为了生计,爸爸不得不用嗓子使劲吆喝。爸爸将爆米花摊子安顿好后,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工作。在第一声响声过后,我家小三轮车周围开始聚集起不少人了,男女老少,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忙碌开始了,从第一锅暖锅起,一锅接着一锅。爆米花在当时算是稀罕物,过年时,家家户户会用它来招待客人。爸爸坐在爆米花机器前,脸上、身上被炉火熏得脏乎乎的,也不知是天气冷还是火烤的原因,他脸色通红,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是鲜艳。
爸爸一米八的高个子,此刻却只能蜷缩在爆米花机前,一开始他还会在寒风中颤栗,后来忙到身上热气腾腾,甚至连水都没功夫喝。我蹲在爸爸和炉火旁取暖,仿佛暖到我的不是太阳,不是炉火,而是爸爸身上散出的热气。当爆到十来锅的时候,他终于熬不住了,他让我帮他转转锅,他则缓慢站起来活动一下已经僵硬的腰,整个人像座历经沧桑的建筑,摇摇欲坠。爸爸在腰痛的刺激下皱了皱眉,摘下黑乎乎的手套捶着腰,然后深呼一口气再坐下继续他的工作。
一旦开始爆米花后,一般很难有时间吃午饭,中午时分我能吃到熟人送来的食物,而爸爸只能饿着。我不知爸爸爆了多少锅,只看到车子上的煤消耗过半,爸爸的手没停过,周围的人却不见少。爸爸脸上没了干净的地方,炉火的小火星不停地跳跃到爸爸的衣服上、鞋子上,然后留下焦黑的痕迹。
从太阳升起、上升再至落下,除了频繁站身爆出爆米花和捶腰,爸爸一直蜷缩着坐在与他身型不符的板凳上忙碌。我以为爸爸会在太阳下山后回家,谁知他可能最晚忙至半夜十一点多。尽管我很不情愿,但看着爸爸脏兮兮和疲惫的脸庞,我也没了撒娇的勇气。
爸爸用一台爆米花机撑起了我们的家,用他炽热的生命温暖了我。直到后来,生活中有了各种口味的爆米花,爸爸的爆米花机才退休了,他也苍老了,岁月开始压弯他的腰,皱纹慢慢爬上了他的脸,银丝也开始凌乱了他的鬓角与额头。刚开始,我以为那是岁月跟我开的玩笑,但当我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眼角、他的额头、扫落粘贴在发丝上的片片雪花时,我开始慌了。这是怎么了,我为何抚不平那些该死的褶皱,为何扫不落那些可恶的雪花?只觉得眼前一片氤氲,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