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周一一大早要去某看守所会见当事人,所以我周日就乘高铁来到了北京。到酒店的时候前台小姐姐抱歉的跟我说,现在还没有空客房,需要等半小时左右。本着一个“来都来了”的原则,我于是直接寄存了大箱子,开始了高温天气的特种兵式City walk。
当天回到酒店已是晚上23点,办理登记入住还是那个小姐姐,在等待的过程中,一阵蛐蛐叫声突然响起。我说姑娘你还养这个啊,她无奈的说怎么可能呢我怕虫子,是客人买了又不要的,就放在前台了。我说蛐蛐很可爱啊,我小时候每年都抓了玩,现在抓不到了,有时候也会给孩子买一个呢。她突然抬起头,两眼放光像看热恋情人一般看着我,我刚想说姑娘你别这样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她就开口了:女士您要是真喜欢,你把它拿走吧!
我看看蛐蛐,它没羞没臊的聒噪着,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收拾完毕,这家伙闹腾的愈发得寸进尺,我只好打前台电话:你好,蛐蛐实在太吵了,我想先寄存在你这,明天再带走。前台小姐姐长吁短叹了一阵终于还是找人来把蛐蛐取走了,我想第二天我一早就走了,然后也许大家就山水有相逢了。
第二天一早退房的时候,我本想把卡放在前台直接走人,但也许是我的风采给她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她说女士你等一下,然后从行李寄存房把蛐蛐拿了出来,这是您寄存的宠物。之后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当事人的司机高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哥,看到我拎着蛐蛐笼子走出来直接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郑律师你竟然好这玩意儿啊。我说,住酒店送的伴手礼,嘿嘿嘿没想到吧我这是人格魅力。他笑着说,您现在看起来像个京城小贝勒爷一样,拎着蛐蛐走街串巷。我只好干笑两声掩盖内心的尴尬。
系好安全带,我踏上去看守所的路。因为还要再整理一下沟通要点,不方便拿着蛐蛐,灵机一动就把它挂在了副驾的安全带搭扣上,这样我的手就解放出来有处安放了,谢谢安全带。
挂起来它以后我感觉整个人舒展多了,于是拿起材料开始看起,但蛐蛐可能也觉得好多了,竟然欢快的鸣叫起来,我又是一阵尴尬,它浑然不知,高师傅毫不意外又狂笑不止。
约好的九点会见当然不可迟到,考虑到北京的交通比诡计多端的0还要变化无常,我留足了交通余量,八点半钟就来到了看守所门口。大门紧闭,骄阳似火,我就和蛐蛐一起在空调开到最冷却仍然闷热的车里等着。
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笼子里的蛐蛐,它有一搭没一搭的鸣叫者,我突然有点感慨,它在这个小小的囚笼里,我当事人在眼前这个囚笼里,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我也无法共情。想想我自己,也不过是困在一个无形的囚笼里,走不出去或是不想走出去。但其实人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该要为争取更大的自由而认真谨慎的活着,对规则和制度保持敬畏。
……
会见的时光飞驰而过,让人觉得时间似乎不是线性的。我在看守所里会见当事人期间,蛐蛐就在外面聒噪的等我,上车听到吵闹的鸣叫声,那点高墙深院带来的小小压抑感顿时一扫而光。它伸出一只小小的爪子,不知道是不是希望我能带它走。
伴随着一路吵闹我开启了下午的行程,先是去西城检察院附近吃点东西,然后等承办上班的那一霎那瞬间跳出来拦住他极限拉扯,毕竟他比你的渣前女友还要扎心:他想要主动找你,你必须随叫随到;你想要主动找他,呵呵,失望是永远拨不通的电话号码,多试几次,也没卵用。
我吃饭的时候好想把它带来看看日料店是什么样,因为作为一只中国蛐蛐它肯定是没有来过的,但高师傅说,郑律你这样容易被人撵出来,考虑到小蛐蛐也着实有点活泼过度,为了填饱肚子,我只好把它留在车里等我,但我认真拍了照片给它看。
一点五十八分我已潜伏在检察院门口,果然看到承办检察官走出来准备去法院开庭,于是跳出来猛的拦住他当场申请了阅卷。他看起来真诚无比: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经常不在办公室,害你还要跑来。我说哪里哪里案件量和结案率的压力我完全能理解,我竟然能正好看到您真的太有缘分了真的好幸运。同样主打一个真诚无比的虚与委蛇。
有了承办协助沟通,接下来我跟案管大叔的沟通就异常顺利丝滑,不一会儿年轻帅气的检助小哥哥抱着一挞补侦材料走过来:郑律您好,实在抱歉我们工作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扫卷,麻烦您自己拍照吧。我心里翻了10086个白眼后客气的说:好的给您添麻烦。然后拿出手机对着五卷材料拍起照来。
再一次用海量照片谋杀了手机内存后,我走出案管中心,回到车里看我的蛐蛐。一天的相处之后我对它产生了感情,可我要回家了,高铁上不能带活体动物,我们只能缘尽于此。高师傅说他可以把蛐蛐带回去给他小外甥,我说那最好不过了,从我带走它那一刻起,我就很担心它的命运,可是如果我不带走它,它可能会连着笼子一起被扔掉。
我突然想给他起个名字。它是在安定门被捡到的,叫小门有点难听,小定有点猥琐,所以我觉得还是叫它小安。我跟它说,小安我要走了,你一个蛐蛐要好好的,听你高叔叔的话。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突然又叫了起来,高师傅惊讶的说,从我中午下车以后它其实一直都没有叫过,他还以为蛐蛐已经热昏了,没想到我跟它一说话,它竟然有叫了起来。所以小安是在跟我告别么?我跟高师傅说,回家以后你一定要叫它小安好么,希望我们平平安安的。更希望下次再见面,一切都能有更好的结果。高师傅笑着跟我道别。
再见小安,感谢你一路的陪伴,让我这毫无亮点的人生突然有了许多欢乐,愿我们各自安好,愿你被人温柔以待。
以上。
2020年7月10日于北京至上海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