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一

一九五八年八月初四我出生,生于大同,什么时辰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问过母亲,或许问过母亲也给忘记了?大概是在前半夜?是在医院里?母亲自己?当时奶奶在不在?我也不知道。反正母亲说生我后就落下病,是什么病?子宫下垂?母亲还动了手术?

我的前边有一哥哥,长我三岁;还有一个姐姐,长我两岁。在大同那时住着奶奶好像还活着。我的哥哥是抱养的?还是父亲前一个妻子的孩子?到我这里也不清楚。小时候好像听父亲讲是抱养的母亲不亲。——因为那时哥哥淘气母亲常打他,父亲才说了这样的话。

因母亲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后来才抱养了这个孩子,紧接着母亲就怀孕了,是在抱养我哥哥的第二年生下了姐姐。

由于年岁大了才有个孩子,所以对他就格外照顾、疼爱。我是说当时母亲二十七、八没有生育在当时算是年龄比较大的,那时十七、八岁的女人生孩子的都有,所以你二十七、八没有孩子,确实年龄大了。母亲非常疼爱我哥哥,夜里每四个小时定点起来一趟喂奶、喂水。母亲自己没有奶水是喂奶粉,由于精心呵护才把个孩子喂得胖乎乎的!所以,我的哥哥一直身体特别好,是从小就打好了基础。后来又有了我姐,姐姐喂养得也不错。等到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已是筋疲力尽,实在无力照顾我。哥哥姐姐身体都好,我和妹妹的身体就不行。据说我在三岁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所以我很满足。妹妹又比我晚生了两年,当时是六零年,正是国家困难时期,肚子都吃不饱,人们吃大食堂喝点菠菜汤,再后来就是挖野菜、啃树皮!活着连牲口都不如!我只好被顾奶出去!否则小命不保!

母亲是拖着个大肚子到医院的,为了省下一分钱自己都不坐公交车!那个年代真得是很艰苦!

一九五八年那是一个大炼钢铁的年代、大跃进,要赶英超美。父亲是从大同电厂离开调到了平鲁当了一年?或者几个月的工业部长。后来到朔县铁厂当了书记。也就是这一年我出生,父亲给我取名叫:“铁生。”——那时,五八年出生的孩子有很多都叫:“铁生。”

父亲来朔县铁厂是刚建厂,母亲还在大同市,两地生活。我不知是一年后?还是两年后我们家搬到了朔县?反正应该是在妹妹出生以后吧。当时是给我前后找过八个奶妈,没一个合适的,最后是在照什八庄村给我找了个奶妈。

奶大是姓胡,在村里是个赶大马车的。我不知他的全名叫什么。奶妈姓什么?叫什么?更是不知道!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好像女儿最大。我那时到他家女儿已经出嫁,大儿子是在县里酒厂上班,二儿子的年龄要比我大个四、五岁。记得那时和他在院里玩儿,他追着我,我手里拿着高粱杆,不小心摔倒高粱杆正好戳到眼角上,差点没伤着眼睛。这件事我记得印象很深,眼角处是留了疤,直到现在还有。

奶大奶妈一家人都很善良,奶妈和蔼可亲,以至于我被接回家很长时间哭着、闹着不吃饭。奶妈每次进城来看我,走时我都追着、哭着、喊着要跟奶妈!妈妈不让,我的小肚气得鼓鼓的,吃过的饭菜也都吐了出来。——这样我就落下个毛病:一哭就呕吐!着风也吐!

我的奶大奶妈是住在村西北头,是一个破烂的院子,院墙很低矮、或者根本就没有院墙、或者是半截土围墙。院里有高粱杆、玉米杆。养着羊?我不清楚,当时人民公社让个人养羊吗?家里养鸡吗?印象也很模糊。

夕阳西下,人们的烟囱都冒着炊烟。三孔窑洞,在吃晚饭这孔窑洞里点着昏暗的煤油灯,每到这时奶大拖着疲惫的身子抹黑回到家,把厚重的羊皮棉袄脱到大红洋柜上,盘腿坐在火炕头上,拿起他的旱烟袋,抽起烟来,伴着咳嗽声、吐痰声。奶妈在地下忙碌着,不一会儿灶台上蒸笼里的东西也出了锅,莜面窝窝大山药热气腾腾,气浪裹挟着烟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人看人都已看不到了!但感觉很温暖、很温暖。还有红豆稀粥也是我最爱吃的。一家人围在炕上守着饭桌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我很怀念那个氛围。

在我离开多少年奶父亲去世的?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肺病?他常常咳嗽吐痰,我想他应该是死于肺病吧?那时他的脸老是红红的,也不知是冬天冻的?或者他有高血压?还是喝酒?我真不记得他喝不喝酒?他大儿子在酒厂很能喝,这我记得。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去过他的酒厂,就是朔县酒厂,在朔县城内南街路西,也就是靠着南城门洞。当时生产“雁门白”酒。酒很硬,度数很高,有65度吧!出酒时,(也叫:淋酒)工作人员要时不时地喝上两口,看看酒的度数,这样,天长日久这些人就特别能喝!“腰窝子酒”,也叫:“二锅头,”这我知道。——也就是酒劲最足的那部分。

奶大什么时候死的?我不知。奶妈什么时候嫁人我也不知。我那时插队,进城我看到奶妈在十字街处卖大豆,就是炒熟了的大豆。学名叫:蚕豆。是用一个小柳筐盛着卖。当时我插队身上没有一分钱,奶妈也没能给我吃一把大豆。我也不知该怎么和奶妈说,只是冷冷地说几句话就走开了!奶妈的言辞也很冷漠。我看她那样憔悴、木讷,想她的生活一定很拮据吧?否则怎么会在街头做小买卖呢!离开她我有点黯然神伤。怪怨她的冷漠,又同情她不幸的遭遇。后来奶妈何时去世更是不知;也没有联系。奶父亲大概是六十多岁去世的,奶妈是七十多?还是八十多?我真的不知。没有联系,断了亲情。因为奶妈每次到我们家来看我,走时我都要大哭一场,所以,我母亲也就让她以后少来看,就在我们家在神头纸厂的时候,奶妈还来看过我们一次,(或者是为了给他儿子找工作而来找我父亲?)那好像也是最后一次,再后来也就彻底中断了联系。

在我顾奶的那一年,我们家是住在朔县西顺城巷,是一个堂屋还有一个里屋,好像算三间房吧!堂屋很大,算两间;里屋很小,是吃饭睡觉的地方;外边的堂屋一堵墙是临街,这堵墙倾斜得很厉害,是用一个粗木头棍顶着,防止倒塌!算是个危房。大概当时找房子也不好找,或者是为了省钱就租了这么一个房子。——这房要是搁到现在说什么也不敢住!可当时住房条件就是那么差!

这房东是个光棍儿,在县里五金交电店上班,是国营商店,当时也没有私营的。他在那儿是个裁玻璃的,一天到晚也很少讲话,年龄五十多岁。据说他有神经病,是在那年日本人屠城吓成那样的。当时父母把他藏在茅坑里,又在上边盖了几捆玉米杆,——这才躲开日本人的屠杀!打那以后他就不多说话;吓得!解放后也没有娶媳妇,打光棍儿一辈子。

他一个人住一处院子,也不知他父母是不是被日本人杀了?他还有没有其他亲戚也都一概不知。坐北朝南的房子,他一个人住一间。一共也就算四间房子吧,我们住三间。其实外屋也就放些菜缸、水缸、米面、还有煤炭、柴火等一些杂物。里屋一间很小的屋子要睡下父母还有四个孩子,一共六口人!身子都不能平躺,要侧着身子才能睡下!要么,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这样是宽敞一些,可保不住谁的脚指头就会伸到你的嘴里!地下一个灶台一个风箱,只能坐一个人在地下拉风箱!

很小的时候我就尿炕,尿了褥子被子也不敢和母亲说,怕打!每次尿炕了我都是最后一个起炕,把自己尿湿了的被褥慌忙叠了起来,摞到一起,生怕被其它人看到。再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又是第一个忙着铺被褥。我就这样又睡到了自己尿湿了的被褥上,很难受也得忍着!晚上睡觉,想尿的时候,怕黑、不敢下地找尿盆,也就忍着,忍着忍着又睡着了,不知不觉就尿了炕!常常是因为这个。也有的时候是因为白天玩火……人家不是说:耍火火,尿炕炕!事实还果真是这样,你要是白天玩了火,晚上还准保要尿炕呢!


我退休以后一直纠结着一件事,那就是写:“回忆录”,到底该不该写?什么时候写?我的邻居老张一次在公交车上和开车的司机聊天,司机问他:“退休啦?”“哎。”他答道。司机又问:“写家谱?”

“写什么家谱啊?——那是有名望的家族才要续写家谱。咱们一个小老百姓写什么家谱!”老张退休前是村里的一个小学校长。这几年农村里的小学不多了,城市化让许多农村里的孩子都到市里去读书。其实呀,别说农村,就说我们电厂吧,三个单位的小学都撤了两个!房子都空了,归了社区。

也就是几天前吧,我的一个朋友打来电话,问我最近在忙些什么?我说游泳、骑行。他又问我:“不搞摄影啦?”我说不搞了,我问他是不是也退休啦?他说还要等上一年,说退休后搞些书画、写写回忆什么的。

我真不知,我想问问他:你写回忆录有人看吗?是写给谁?反正多少年啦我是不爱看东西,——懒得看、没兴趣!再一个看得时间长了眼睛也受不了!

“你写都没写,怎么说没人看呢!”有个声音一直在反驳我。

想想看,我的回忆都是些伤心的事!人家刘胡兰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而我呢?是“生的窝囊,死的龌龊”!翻过来说光鲜亮丽的人生又有几人呢?毕竟是少数嘛!难道我们这样的人就不该有回忆录吗?

我写什么?写贫穷!因贫穷导致偷盗!写饥饿、缺乏蛋白质,买来几块肥大的熟猪肉躲到尿巷巷里狼吞虎咽!还写什么?写打架斗殴!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插队那段时间自己惹了事,母亲就教训我,我就拿个本本在上边记,记下母亲告诫我的一切话,我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可在家里惹事的总是我,我不知我是怎么搞的?人的成熟大概与年龄无关吧?我见过我们班里的孩子——就是上小学,看去也很成熟,你看他的言辞、做派,都很“老道”,而我呢?到老也就是一个“生瓜”蛋子!

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在家,不要给家里找麻烦;在单位,不要给单位找麻烦;在社会,不要给社会找麻烦!

——我想能这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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