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 授

第一部  付云

第二章

奈何桥前人满为患，不，是鬼满为患。各种魂灵聚集在此，我生前最讨厌排队等座，不想死后还是这个命，逃不掉的。如今，全世界的生育愿望都下降，野生动物也急剧减少，人也越来越长寿，更多的生命都是养殖的动物，没几个月就宰杀了，又来排队轮回。天空就是巨大的屏幕，每天显示着中签的号码，与等待者的数目相比，中签的实在是太少了，还不如北京摇号买车。

我很快就知道又没中，继续等吧。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有点像看着大街上的监控视频，只能看不能参与。晚上，我又出现在那幢破旧的楼房的六层，付云的家里。其实我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既不占地方，也没人看得见。只不过，刚变成鬼的我还总是有些人的思维惯性，希望晚上待在一个被称为“家”的房子里。

晚上九点钟，门开了，付云走了进来。“教授，真没想到您会回我家来。我早上一醒来就发现您不在了，白天在学校找了您一天都没找到，我这会儿回来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您真的在啊！”看着付云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心里竟升起一丝温暖。“我的宿舍已经分给别人了，今天也没摇上号。”“教授，您就每天来我家吧，我爸妈回老家是常驻的，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了。我要不要给您一把钥匙？”“我进来不需要钥匙。”“哦，是哈。”

我这时才发现人的情感里，被人需要是多么重要的部分，从前没觉得，此时才知道。“付云。”“教授？”“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还考研吗？”“教授，您知道吗？您不在了，好多同学都不考研了，大家都是冲您去的。我也是。”“那就好好找工作吧。”“可是我们这种本科生，现在企业都不太想要，我递了许多简历都石沉大海了。”“把你的简历给我看看。”“好啊！好啊！”“嗯，你这简历很普通啊。”“这还是就业办的老师指导着写的呢。”“你的简历虽然没有什么问题，学习成绩也不错，但真的不足以让人有用你的欲望。因为太普通了，尤其是实际做事的能力上，没什么让人感兴趣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确认的业绩。”“教授，我们这些学生其实很难有什么具体的实战经验和成绩的，要保证学习成绩就剩不下多少时间了。也就是去做个家教、做个促销。”“你缺的不是时间，是没把时间用在对的事情上，好成绩只是必要条件。”

“教授，那我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呗！” “哦。” “但你遇上我就不一样了。”“对呀，金手指！” “你先告诉我你最想做的是什么职位什么专业？” “我是学人力资源的，就想做HR” “你确定吗？”“确定！确定！” “那我问你，目前企业HR部门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我不太知道，不过我去面试的时候，HR对我挺失望的，好像说怎么也招不到像样的人。” “好，这就是HR的一个大难题。那为什么说你不像样呢？”“估计就是没干过什么事，不靠谱吧？太白纸了。”

此时，我隐隐感觉到这个付云应该是一张材质很好的白纸。“你这样，明天你就回学校，去各个系找到品、学、能兼优的同学，要他们的简历，就说帮他们介绍工作。”“那他们肯定乐意，可是我怎么能给他们找工作呢？” “如果找不到，他们会怪你吗？” “当然也不会。” “所以，就是借用他们的简历。” “借用？怎么用？” “你拿着这些简历去企业找HR谈，为他们推荐好学生。” “哦，我明白了，教授，那我就脱颖而出了。”

付云果然不是一般的白纸，属于一点就透的。 “这样我就是正在做着HR的工作，有点猎头的意思哈，这可比什么家教促销硬多了，我不走寻常路啊我！还有我怎么有点在领导着一大群优等生的感觉呢？哎呦！”“怎么了？付云。” “没事，太兴奋了，头上的伤口有点疼。” “你的伤好些了吗？”“好多了，您放心吧！我明天就开始做这件事！真是柳暗花明、茅塞顿开、醍醐灌顶还有点石成金，教授，您的金手指真是名不虚传！”

接连三天都没摇上号，我开始不那么着急了，心里挂念着付云怎么样了？她三天都没回家了。忽然想起曾经有个问题说，把你和一个很丑的女人放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会怎么样？肯定会生一堆孩子，但是也会很痛苦，谁愿意跟丑女在一起呢？但是我当时没去想感情问题，人是有感情的，那种孤独相依的状态会培养出怎样的感情呢？

晚上，楼梯上传来轻快的脚步，门开了，付云出现在门口，她向屋里张望着，目光从我身上滑过，脸上有些失望。她进了屋，关上门，走进里屋，她怪怪的，好像没看见我。过了一会，她换了睡衣，从里屋出来，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教授，您来了？我也是才回来一会儿。”我心头一震，她是脑袋受伤才能看见我的，这伤会逐步恢复，也就是说…… “教授，我这三天一直在跑企业，我跑了十家企业，都是知名的大企业，有三家的HR见了我，我都按您教我的做了，他们几乎都对我说了同样的话，您猜是什么？” “他们说，同学你的简历呢？” “天哪，您这都能猜出来，原话，一个字都不差！”“然后呢？” “然后，差不多都是让我去复试。” “复试安排在什么时间？” “就这几天” “你打算穿什么衣服去呢？” “我这三天穿的都是职业装” “呵呵，就你那职业装，奸商卖你们200多一套的那种吧？” “奸商？可是，再贵的就舍不得买了。” “知道，我是说商人看准了你的钱包，你心理价位就是200，那就卖你200，质量其实是很差的，还是别再穿了。你后面要见的人不一样了。可是平时那些衣服也不行，你都二十多了，个子也挺高的，还穿那么儿童的衣服。”“可是我的确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也没钱买。” “嗯，明天你去找钟楠。” “钟楠老师？！女神，我可不敢，我们所有女生见了钟楠老师都觉得自惭形秽。” “没关系，我带你去找她。”

钟楠是我说不清的似恋不恋的恋人，就是一直有意思，但谁也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去主动的那种。此时钟楠面容有些憔悴，应该是因为我的死。她冷冷地看着付云，“你是哪个系的，找我什么事？” “付云，快把我告诉你的诗念一遍。” “八月雨微凉，花落心谁伤，风过水无语，孤灯映夜长。”“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钟楠脸刷一下就白了，这是我们去年一起去支教时我写给她的，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付云有些害怕，“我……我……” 我忙说“你就说高教授前些日子告诉你，要是找不到他，有事可以找钟老师帮忙，就以此诗为凭。”付云说完这话，钟楠早已泪流满面，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她会那么在乎我。良久，钟楠收住悲伤，淡淡地说：“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我没有像样的职业装，您能不能借我一套，面试完了我就还您。” “哦，好，你跟我来吧。”我还是第一次到钟楠的宿舍，她打开衣柜。“你刚毕业不要穿太好的，给面试官印象很重要但不要过分。”“高教授也是这么说的。”钟楠楞了一下。“付云别再提我了！”付云看了我一眼，闭了嘴。“你跟我差不多高，就这套吧，送你了。小姑娘，把握好自己，有些人和事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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