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宿命与王莽改制
上节课讲了,在汉武帝一朝,丞相几乎就是个背锅的。皇帝和丞相也不再是行政上的分工合作关系,而是隔出了绝对的距离。中朝也就是宦官逐渐侵夺了丞相带领的外朝势力。汉武帝多次无情的诛杀丞相,戏剧性地表明了皇帝压倒性的优势。
政治权力集中同步进行的,还有经济资源的集中。前面讲过了,桑弘羊是财政上的一把好手,他最善于干的事儿就是集中财政,把全国的财富全部敛到中央这来。虽然后来桑弘羊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但是朝廷还继续使用着他发明的方法聚敛财富。原本朝廷所需的最大开销是对匈奴的作战,现在仗不打了,直接带来的后果就是朝廷突然有钱了。也正是这样,霍光才能频频减赋,与民休息。
但是从秦到汉的一百多年里,货币经济虽然高度发展了,但是货币理论却没有发展,人们对货币依旧抱有着百年前的态度,认为只有靠劳动力从土地上生产出来的东西,才有正当的价值,而将交易产生的差价都视为对别人的剥削。所以商人的地位还是非常的低下,因为他们不产生价值只换取差价。
黄老不喜欢货币,认为货币刺激了人的欲望;儒家也不喜欢货币,重视农业的他们认为,货币夺走了农业的利益,伤害了农民的生活。所以货币虽然产生了很大作用,但是在缺乏货币理论的情况下,又发展了,一定的程度后,居然出现了明显倒退的情况。
比如“谷贱伤农”,就是说,丰年导致谷价下跌,所以农民少利。因为人们不认可货币储存的价值。而谷物又都有保存期限,这导致一旦发生严重的农作物欠收状况,就会有农民活不下去。
另一方面,货币经济发达带来的影响,使得农民在荒年时,可以选择出卖自己的土地,用土地换来的钱度过难关。而商人因为社会地位低下,所以没有人想让下一代继续做商人,他们有钱却没有地位,所以在农业欠收的情况下,他们用自己的财富购买土地,为自己转型成为地主。一边要卖,一边想买,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越来越活跃的土地交易,然后,恶性循环开始了。
卖方要迫切的卖土地来糊口,买方却没有非买不可的必要,很显然,价格对卖方不利。一旦货币经济进入农业系统,大地主,超大型地主就出现了。
在西汉后期,农业生产上形成了这样的四层结构:地主、自耕农、佃农和奴。
土地兼并现象越普遍,表示越来越多的自耕农沦为了佃农,佃农一般是以收成的比例来偿付土地代价的,从收成的三成到七成都有。租赁条件下,平均大约有一半的收成都要交给地主,如此一来,仅靠土地所有权就能作收将近一半生产收益的地主,当然就又有能力去购买更多的土地了。
奴也是从土地上分离出来的,农民自耕农变为电浓厚,付出同样的劳动力,得到的收入却比原来少了将近一半,能够养活的人口也就少了,那些不再由电户养活的人,就被迫离开,成为了奴。
西汉强调重视农业,但是注意啊,重视农业不是重视农民,重视农业只是注重生产。朝廷的财政以农业为根基,所以朝廷根本顾不到农民的情况。比如朝廷要收赋(地税),还有算(人头税),而收地税和人头税需要庞大的官僚组织和管理程序,这种情况下,土地兼并就给朝廷带来了方便,因为地税和人头税都是由地主直接支付的,一个人拥有的土地越大,他土地上所产生的税也就越多。朝廷只要找他一个人要就解决了税收问题,而不必为了收税费劲的去每一户农家敲门。
地主一时间和朝廷的利益一致,那么,朝廷自然顾不得今年有多少自耕农沦为了佃户,又有多少佃户沦为了奴。不过好景不长,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不断做大的地主,成了地方上的豪强,越来越大的拥有地方上的势力,也就有了对抗朝廷的筹码。这为西汉后面的种种都埋下了祸端。
理论上讲,轮台之诏之后,霍光一直采用的是与民休息的政策,而且汉昭帝和汉宣帝都是相对厚道的统治者, 昭宣中兴,统治者不断的减免赋税,不过这和土地兼并是同时发生的,于是地主享受到了大部分的减免,作为佃农的实际生产者,恐怕是得不到多少好处。
土地无节制的兼并,昭宣二帝也基本上没有拿出试图缓解土地兼并现象的政策,于是本意是要给农民的减负做法,实际上却是肥了地主。大地主越来越大,自耕农越来越少,且不断的滑落为佃农,最后又降为奴,这样的社会,最终瓦解了西汉原有的政治结构。
那社会矛盾都越来越尖锐了,统治者都看不到吗?这就要谈一谈权力集中在皇帝一个人身上产生的恶果了。
将权力放出去,又收回中央的过程中,汉景帝时发生了刘姓亲戚直接兵戎相见的七国之乱。到了汉武帝朝,皇帝采用了更多无情的方法来对付刘姓诸王,就连和皇后卫子夫生的孩子,汉武帝都没有放过,而且汉武帝最后给太子的谥号是“戾太子”,“戾”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可见,当时的汉武帝有多生气。
这连带的出现了一个问题:谁有资格来继承皇位,谁就成了皇帝的最大隐患。而皇帝即要消除隐患又要保证自己有合适的继承者。于是那些长大的皇子都被弄的远远的,不能靠近权利的中心,同时在皇帝的周围要确保皇子血统的纯正,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宫中除了皇帝之外,没有其他的男人。
司马迁为何在受刑之后看起来和皇帝很亲近?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丧失了男性的生殖能力。
司马迁和所有宦官都要经历“下蚕室”,什么是蚕室?就是像养蚕的地方一样,它非常的窄小,而且密不通风。在被割除生殖器后,他们要被关在这样的蚕室里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以现代的医学知识来解释,这其实就是和外界隔离,以免造成伤口感染。
在那个条件下,大家脑补一下,被割掉生殖器后,很高比例的人因为各种并发症死去了,而勉强活下来的这些人,即便身体恢复了,在精神上也永远留着无法磨灭的伤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很多太监的人格都非常的扭曲的原因。而这些人,长期服侍在皇帝身边,换句话说,皇帝是被一群有心理障碍的人服侍的,那这些人要是参了政,政治可能正常吗?
西汉从汉武帝之后,宦官就在政治中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皇帝和亲戚们疏远了,和外朝大臣也疏远了。实际上宦官们如同绑架了皇帝一般,他们可以借由皇帝的权利来发泄他们精神上的种种扭曲,这就是元帝、成帝、哀帝、平帝诸朝的普遍现象。皇宫中唯一的缺口就是外戚,因为伦理的关系,外戚不可能威胁到皇帝的生育权,于是汉朝末年,外戚也成了一支不可小看的势力。
汉昭帝汉宣帝之后,西汉王朝陷入了内外困境,在外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在内宦官对皇帝的控制也越来越严密。
汉宣帝之后是汉元帝,就是将王昭君外放和亲的那位。小时候看电视剧《王昭君》,里面有一个情节我特别不明白,美女们进宫后,皇帝亲自把美女们看一遍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看画像呢?且不说姑娘们为了让画师把自己画的好看点,给了画师们多少好处,就说那画师的水平再高,肯定是有出入的呀。后来看了历史才知道,汉元帝大幅增加了宫中侍女的人数,她们甚至多到汉元帝根本没时间一个个看,所以才请画工为每一个人画像。史书上明确记载,汉元帝时宫内的开销大幅增加,因为宫中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连带的被服、用具、金银饰器,甚至车马都要跟着增加。仅是养马就养了近万匹,注意啊,这可不是战马,就是拉车的马。汉元帝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把自己关在宫中,和大批的女人在一起,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立为太子呢?
当年汉昭帝刘弗陵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所以无子,于是霍光从民间找来了刘氏血统的人来继承皇位,而找来的这位汉宣帝在民间已经结过婚了,出于对共患难妻子的深厚感情,汉宣帝不忍废掉两个人生的孩子,他曾忧心忡忡的预言:“乱我汉家者,太子也!”
汉元帝在历史上有一个明确的形象,就是“仁柔”,但是我们仔细分析史书,就会发现他不仅仅是“仁柔”。
汉宣帝去世的时候,这位太子已经27岁了,从任何标准看,继承帝业都可以说是正当年!可是汉宣帝竟然像对待未成年一样,给他安排了三个辅政大臣。
奉命辅政的人包括宦官石显,这也就清楚地展现了以宦官力量为代表的中朝的崛起。石显主动对外朝的辅政大臣萧望发出攻击。和上官桀斗霍光一样,石显也是趁着萧望休假之时,上奏汉元帝说萧望有不臣之心,然后建议汉元帝将萧望“召至廷尉”。汉元帝同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召至廷尉”的意思就是下大狱。等他知道后,自己吓了一大跳,难过的痛哭流涕。
从安排辅政和召至廷尉这两件事儿,我们大概能看出来汉宣帝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仁柔”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问题可能是汉元帝的智力不及一般人,秦始皇、汉武帝、唐明皇、康熙、乾隆,这些有作为的皇帝都是不到二十岁就亲政了,可汉元帝都二十七了,还需要辅政大臣;而且他当了那么久的太子,都没搞清楚朝廷的运作,都不知道“召至廷尉”是个什么意思。汉家江山,不走下坡路才怪。
汉元帝将自己关在豪华的宫廷之中,与外朝越来越疏远,于是全力就落到了宦官石显的手中。汉元帝去世后,二十岁的汉成帝刘骜即位,新继位的汉成帝无法忍受实石显掌握大权,但他要如何对付宦官呢?只能依靠母亲王太后的亲戚,这是他在宫中少数能够熟悉并联系上的力量。然而,石显被外戚王家打败之后,权利并没有回到汉成帝手中,而是落在了王家的身上。可悲啊,权力不是在宦官手中,就是在外戚手中,现在朝廷中最有权利的人,是汉成帝的舅舅王凤。
汉成帝和汉元帝一样,也养了庞大的后宫,历史上著名的赵飞燕和赵合德,就出自他的后宫。而且他比汉元帝还多一项爱好,就是修建自己的陵墓,也不知道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兴致勃勃的规划自己死后埋葬的地方是个什么趣味。
因为修建豪华的陵墓,围着皇帝的外戚和宦官个个肥的流油,将工程中的大笔款子据为己有。可怜的是谁呢?当然是百姓了,直接受到冲击的是地主,地主必然转嫁到佃户,佃户受不了了,就一部分往下落,成为了奴,于是奴的人口数量增加了,这刚好又提供了大型公共工程所需要的人力。民不聊生,从这个时期就越演越烈。
拥有大批后宫的汉成帝,直到44岁去世,都没有生出子嗣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宫斗的缘故,全都胎死腹中了。朝廷没办法,找来了他弟弟的儿子立为太子,这就是后来的汉哀帝刘欣。
刘欣也算是皇帝中的极品,成语“断袖之癖”就出自他。他迷恋男色,特别宠爱董贤。有天早上汉哀帝醒来后要走,董贤却还在睡觉,汉哀帝的衣袖被董贤压在身下,为了不吵醒董贤,汉哀帝干脆把衣袖砍断了!有皇帝这样的宠幸,所以董贤22岁就当上了大司马。可惜好景不长,史书上记载汉哀帝走路无法跨足,就是无法左右脚交叉着前进,只能左脚迈一步,右脚跟着再迈一步。很显然,汉哀帝的身体是有严重状况的,所以他在位七年,二十五岁就去世了。他去世后,九岁的汉平帝即位。经过了几位脑子或身体上不行的皇帝,西汉逐渐走向了灭亡。
西汉末年的乱局,是由“奴”率先启动的。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在一代两代之间就快速的从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变成了佃农,再由佃农变成了奴。他们有着高度的被剥削感。奴的骚动引发了佃农的骚动,生产中断了,饥民就变成了流民,甚至是盗匪。
中国历史上许多王朝的末年都极为的类似,各朝几乎都是以同样的方式没落和灭亡的,有一个词叫民不聊生,反正活不下去了,造反算了,就算死了,还能吃几天饱饭。
西汉是第一个被这种结构搞垮的王朝,不过它还是要借王莽之手,让西汉的刘家皇帝退位。
王莽是一个儒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史书中对他的抨击很严重,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关于王莽所有的历史资料,都是经过东汉人整理和改写过的,东汉人为了自身的政治立场,当然不可能说王莽什么好话。
东汉的史书将王莽记录成一个篡位者,一个可以拿奥斯卡小铜人的大骗子,真的是这样吗?我们先来看看他崛起的背景。
王莽崛起的第一个条件:外戚身份!刚说了,太后王政君的兄弟们都被封侯了,准确的说是活着的都被封侯了,还有一个王曼,因为去世的早,没赶上好时候,王莽就是唯一没有被封侯的王曼的儿子。王莽不仅父亲死的早,就连哥哥娶妻不久后也死了,他的姑姑王政君可怜他,于是将他收留,让他在宫中长大,所以王莽有了不一样的成长过程,他靠不上家世,就只能靠读书了。
王莽崛起的第二个条件:不爱财!他是最不像王家人的王家人,他家无所余。在那会儿,贵为仅次于皇帝刘家的外戚王家,竟然有个不爱财的,自然就格外的引人注意。
王莽崛起的第三个条件:以孝闻名!当时流传一个很广的故事,由于哥哥死的早,他一直照顾着哥哥的儿子,还让哥哥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在同一天结婚,这显示了他将孤侄和儿子同等对待的态度。在这场联合婚宴上,王莽忙的是不要不要的,因为他母亲生病了,他既要照顾婚礼现场,又要频频起身服侍母亲汤药。而亲自服侍母亲汤药的原因,除了孝顺,还因为没人服侍他的母亲,因为他家不养奴婢。这可是个稀奇的事儿,哪有豪族不养奴婢的。曾经长安有一条新闻说,王莽买奴婢了,大家都惊奇的不得了,后来经过深入的了解,原来是他奴婢不是自用,而是送给将军朱博的,因为朱博无子,年纪又大了没没人照顾,所以他才给朱博买了一个奴婢。看,他不仅孝敬自己的母亲,而且认为所有的老人都应该老有所依。
王莽崛起的第四个条件:他将儒家观念的“仁”,展现的淋漓尽致!东汉的史书把王莽的这些做法统统写成是假的装的,我想说的是,要真是常年累月能装成这样,假的也是真的了。在西汉后期,儒家观念与儒家价值深入人心,但是外戚和宦官的豪横风格,使得思想和现实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儒家讲礼,讲究节制欲望,这样的想法引申到政治上来,就是亲民爱民。收买奴婢和大量的土地,过着夸张奢华的生活,这明显与儒家不对路。身为外戚,过得像个外戚的样子,不稀奇;身为儒者,活得像个儒者的样子,也不稀奇;而王莽他身为外戚,却活得像个儒者,那就很不寻常了。
王莽后来同时掌握了中朝和外朝,源于一次因祸得福。前面说了,汉成帝没有孩子,所以他的侄子即位了。他的侄子当了皇帝后,带来了自己的母亲丁姬和祖母傅太后。汉哀帝就是把丁姬升格为丁太后,把傅太后升格为了傅太皇太后。这么一闹腾,外戚的势力就变成了两派,一派汉哀帝这边丁太后和傅太皇太后的,一派是汉成帝王太皇太后的。一朝可以有两个太皇太后吗?王莽立刻上书反对,他的意见,当然得罪了新皇帝和新外戚,于是在这场斗争中,他被朝廷赶了出来。
暂时的失意带来了更大的好处,第一,王莽脱离了原来外戚的身份;第二,丁太后、傅太皇太后加上被汉哀帝宠爱的董贤,被朝廷搞得乌烟瘴气,这让人们不仅怀念起原来的王家了。更幸运的是,汉哀帝在位短短六年,没有留下子嗣。汉哀帝驾崩后,他的所有势力也都一并垮了台。政权重新回到了皇族中地位最高的人:王政君。
王政君和王莽商量后,立了汉元帝的孙子刘衎为皇帝。吸取了汉哀帝的教训,这次他们决定,汉平地的亲生母亲不能入宫,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很残忍,而且以今天的医学来推断,汉平帝可能患有严重的先天性贫血,因为他病发的时候,四肢和脸孔都会发黑。
经历了汉哀帝朝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想看到一个新的外戚进来,所以王莽是最值得信赖的。
汉平帝继位后,丞相由孔光担任,王莽非常尊重孔光,和孔光共同执政,这意味着,原本外戚出身的王莽已经成功转型为儒者的领袖了。
一个外戚却不张扬跋扈不嚣张,还努力的学习经学,尊重孔子,这样的名声为王莽积累了重要的政治资本,在这个过程中,王莽身边的一位学者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个人就是刘歆。这个人我们前面也提过,他和父亲刘向是专门校对古文经书的。别忘了,《古文尚书》里面有一段周公摄政的记录,这个记录可太重要了。周公是孔子崇拜的人物,周工做的事儿一定不会错。如果将汉平王比为周成王,那么周公的角色当然应该由王莽来担任。换句话说,王莽摄政就是引用了周公摄政的典故。
汉平帝继位的第四年,王莽将女儿嫁给了汉平帝,他成了皇帝的岳父。于是就有大臣从《春秋》中找到了典故,按照周朝的礼仪,天子的岳父应该是个百里侯。王莽平常是个言必称经书的人,可当大家从《春秋》中找到依据,认为他应该拥有100里土地的时候,他却拒绝了。他拒绝接受赐田的行为,为他换来了社会上近乎疯狂态度的支持。东汉留下来的史书,将这前前后后都视为王莽伪诈,但是王莽再会演,再会骗,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升到那么高的地位,拥有那么大的影响力。王莽展现了一种新的领导风格,他关心庶民的生活,因而,在大众心中灌注了希望和期待。
越是乱世,人们越期待太平,当时流行“天命再受说”,也就是说,汉帝国应该在一个崭新的起点重新来过。于是大家让本来就已经是皇帝的汉哀帝,再重新接受一次受命一事,可是受命的第二年,汉哀帝就死了,受命没用啊,别说给帝国带来新希望,就连皇帝的命都没保住,于是再受命说就自然蜕变为新受命说。所以谶纬其实是给王莽的登基提供了政治合法性。
王莽什么都要仿古制,汉平帝生病时,王莽“请以身代”,就是说愿意代替汉平帝而死,这明显是模仿周公在周武王患了重病时候“请以身待”的事件。从阴谋论的角度来看,王莽的企图太明显了,他就是要借这个历史先例,准备取汉平帝而代之。那怎么会刚好汉平帝就生了重病呢?显然,这病也是王莽安排的。
于是朝廷又立了一个年纪更小的,才两岁的孺子婴来当皇帝。在周公“请以身待”的故事里,祝告的文件收藏在金丝绑着的木匣里,根据这个,王莽也弄了这么一个盒子,而且盒子里还放了个命符,命符说,王莽才是真天子,这下子有命符为依据,王莽大大方方的从原来的摄政王变成了真皇帝。
王莽继位改国号为“新”,以政治论政治,王莽新朝最严重的错误非但不是“伪诈”,刚好相反,反而是王莽太过于相信古代的思想和做法了,他认为,一切事物只要恢复到古代制度,问题就都解决了。
王莽复古的第一项措施就是土地改革,他将所有的土地都改为国有制,就是落实经书上所记录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效果怎么样?大家去想,因为我们一九四九年建国以后,也干过这种事儿。
然后他进行了大幅而持续的货币改革。龟、贝、布这些都是古书上记载货币,复古的精神下,它们被重新拿出来使用。而且他们的换算也是乱七八糟,好好的大钱和小钱被废除了,新发行了货布和货泉,货泉的价值是五铢,货布的价值是二十五铢,你是不是在心里算了一下?一个货布可以兑换五个货泉?错,朝廷规定一个货布相当于二十五个货泉!
太荒唐了,谁会愿意用25个货泉去换价值只有五个货泉的货布呢?王莽带领的这帮人都是一群不懂数学的笨蛋吗?才不是,王莽就是要大家回到过去,他的目的不是改革货币,而是取消货币。他认为,西汉产生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和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都是钱闹的,所以把钱取消了不就完了,让大家都觉得货币不可靠,于是就能彻底放弃使用货币。
他确实达到了让货币不好用的目的,但是在经济上也引起了重大的混乱。
王莽还规定物价,管控物价,让朝廷介入买卖,这表面上看上去是跟桑弘羊的做法一样,实际上它背后的精神价值截然不同。桑弘羊是与民争利,而王莽念兹在兹的,是以朝廷的力量,确保商人无利可图。
话说王莽是不是也太相信皇帝的权利了?他以为下级道命令,就可以在一夕之间让天下改头换面吗?他严重缺乏现实感,活在原理和原则的幻想之中,他不顾现实的做法,是整个国家瘫痪了。
地主们不可能乖乖的将手里的土地奉献给国家;货币混乱商业贸易无法正常进行,这不仅影响的是得到利润的商人,还使绝大部分的老百姓生活都变得不方便了。所以短短几年内,对王莽的复古改制,大家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原有的政治秩序也就瓦解了。
最有意思的是,他还按照“周礼”乱改官职,官职改来改去,改到最后,连王莽自己都搞不清楚什么官该管什么事儿了,而被改来改去的官员更是一头雾水,他们搞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工作了。
重新整理王满的相关资料,我们会和东汉人有刚好相反的认识,王莽当后皇帝之后的作为和当皇帝之前,其实是连贯的,他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觉得回到古代就会变得很好,所以他当上皇帝之后,就会不顾现实的去推动复古措施,短短两三年间,不顾服现实的激烈改革,让这个帝国彻底的混乱了。
历史的车轮总是向前转的,所有倒退的机制只会造成混乱,王莽的复古,就在这种乱糟糟的状态下落幕了。西汉结束,东汉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