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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纹小叶春蜓,我的大名。
怎么? 不认识我?度娘问下蜻与蜓的区别。
我是只翼丰羽化的蜻蜓成虫,你看我双展翼16公分就知道我长得有多帅气和精神,该为我点个大赞吧。白露秋乍凉,我出生于大都市上海吴淞口的小池塘,不属于人类,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护照,当然你要是说我是偷渡客那也无妨。反正我自打从蜉蝣升级为成虫,还有几周的寿命呢。
坐上邮轮去看海,这是我的梦想。
其实偷偷的告诉你,我这是第二次飞上量子号邮轮了。这艘海上巨无霸据说世界第三亚洲第一,甲板楼层16层、船宽41米、船长348米,航速22节。有个偷听来的秘密也告诉你,听排队办理出关手续的游客议论说,估计这次航程人员有超载的嫌疑了,因为满载客数会超过核定的4180名呢。
不管了,我就是在大中午趁那位游客不注意,故技重演,搭乘他的双肩包出关登上邮轮,免费享受了五天四夜的旅行。今天我就跟你说说这次我的航飞,我偶遇的一位游伴,来自南方小岛的那个枯燥无趣小老头。
和老头的缘份,其实在邮轮起锚出港的第二天中午,没法子的,要不是凌晨时忽然风疾浪高,还飘起了阵雨,我这是从四层仓舷一层层飞到十一层豪华海景仓,万不得已才来敲打他的阳台门窗的。
这小老头穿着他们参会团队统一派发的蓝色T恤,对了,还得叨叨几句,听邮轮上客仓值班的主管“阿三”说,这航班共有游客4000多人,他们“蓝衫军”是最大的团队,一个南方省份就来了1000多号人,小老头是团队中不起眼的一员。
言归正传。实话说初相见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特别好笑,这小老家伙一听到我用翼展拍门的声响,先是用惊讶的眼神死瞪着我,而后裂嘴一笑,从小写字台前快速起身,打开厚重的玻璃门,海风与空调冷气一对流,我顺势侧飞进门,在屋顶飞了几圈的观察后,直觉告诉我,这家伙并没有恶意,便停落在他前面的门帘上。
我知道从那天午后起,和他注定有后续的故事。说了这么多,上一张我与游伴小老头的初见的玉照,够帅吧,也算亮个相吧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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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的这双眼球可是如同轮船顶上的雷达,单瞅人这方面是很精准的。告诉你,我从第一天上船就注意到了我的游伴,就是这个挺无趣的小老头,显老的外貌近60岁年纪,实际他应该50出头吧,中等身材,皮肤黯淡,要不是鼻梁骨架个近视眼镜,凭那身板绝对是个干粗活的主。
说小老头是个无趣枯燥的人,可是有根有据的。因为我发现,绝大多数游客上了邮轮,对新环境都充满一股好奇的兴奋劲,人们根据旅行领队的通知,拿着房卡涌向五层中心办理信用卡绑定和卫星通讯流量,办理完之后,急匆匆的找房间或找餐厅。
我的游伴可好,拿着房卡拖着拉杆箱,乘电梯直奔十一层住房区,面对迷宫式的仓房指示牌,很老练三拐四拐就来到位于右舷的房间。放下行李环顾四周后选择了靠右边的床位,把服务生铺好的被子掀起一角,代表了向同寝室的另一舍友提个醒,“老兄我先到了,睡这张床”。而后才悠悠的下楼熟悉环境,房卡挷定信用卡办理,购买“歪坏”流量包去了。
不过我想,这小老头没有所有新上船游客的特性:紧张而新奇。不难想象他不是做好前期充分的准备,便是对这次旅程所抱着可有可无这无所谓态度。但我认为,如果后者,那绝对是旅行者的大忌。
邮轮出港时并没有鸣笛,说是雾天才鸣的。该死的海鸥们在舷下翻白的小波浪上寻觅口粮,算是为我们送行吧。
我可得小心藏好,不想当小海鸥的口粮。当年汤恩伯先生号称“固若金汤”的国军防线,就是在吴淞口这地被撕开大口子的,因此也才有了解放大上海的壮举。
量子号邮轮上的餐厅可多了,象法式意式日式等十九个主题餐厅,多元的美味飨宴迎合来自四海宾客口味,绝大部分是免费的。特别是十四层的“帆船餐厅”,一到三餐时段人满为患,属自助式餐厅,菜品花样众多。船上的六部电梯满载上下穿梭,人们排长队等待进餐厅,广播里一直循环播送,请用完餐的游客们退场让座。很多游客体会到的“难题”是,应该去哪家享用美食,因为很难以取舍。
我的旅伴按提示双手抹上消毒水,拿个大碟在熙熙攘攘的餐厅顺着人流兜游了一圈,他看不上那些油炸红腻的肉类,对甜点沙拉这些东西也看不上眼,同时红烧的鱼虾等海鲜对来自海岛的老头来说,更不感冒。直到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砵米粥,眼睛瞬间一发亮,满满舀上一大碗。
接下来连续几天,我发现他最爱的就是米粥配上榨菜橄榄菜,忌口那些花式多样的油腻食品,错开进餐人流高峰,直往米粥放置处,寻个靠窗边角的台桌,独个慢慢的享用。这小老头看来把南方人喜好的清淡饮食习惯,也带到船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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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几天的航程,老头最为关注的应该是他自己的吸烟问题,算是行程中的纠结主旋律。这得向你们说道说道。
邮轮船上共有三个区域可供旅客吸烟:三层的赌场、五层左舷甲板指定吸烟区和十四顶层露天泳池边的休闲区。这些区域对资深老烟枪的他来说,早就了然于胸。
饭后,我说的可是每天每餐之后,他总是急匆匆的来到餐厅对面的顶层吸烟区,找个角落沙发歇歇,周遭的烟民旅客有独自来吸几口过过烟瘾的,也有组团前来聊天侃会儿的,甚至还有不管不顾别人感受,小团伙打扑克的吵闹,或从泳池上来后直接就躺椅睡大觉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小老头看似很恣意,熟练的从烟盒弹出一枚烟,叭的一声点上了,左手中指食指轻轻夹护着,往嘴巴一捂,微微仰头,眯上双眼,喷出雾气。这时应该是他最为放松的状态吧。那天,不知咋的心血来潮,还在他微圈发个信息:守个烟缸筒容易吗?你甘知(你知道吗)?他的很多烟虫老友纷纷点赞回复,鼓励他坚守烟筒阵地。哈哈。
就因为吸烟这陋习,旅程第一个晚上,无趣的小老头,还出乎意外的跟一对澳洲老夫妻交上了朋友。
我知道小老头是从不赌博的,那天晚饭后,穿上棉质的广告T恤和短裤,从十一层消防梯踱步去了四层赌场,我还知道他去赌场唯一的目的当然是吸烟。那是在赌场与酒吧过道的吸烟区,一对夫妻向老头借火,作为资深烟民的老头习惯性的顺手向他俩发烟,虽说语言不通,但烟友独特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唤醒了他们之间的亲和,便很自然很客气的就聊上了,但这老头英语口语水平太次,仅知对方来自澳洲,老外便请来他的导游当翻译。
老外夫妻兴高采烈合着异国口腔,夸张的用中文表述他们热爱中国,喜欢中国,中国富有安全,有幸认识到广东人太高兴了。老头因被误会成广东人突然开怀笑了,老外女人更高兴了,说从今起到旅程结束请老头用几天“艾瑞”的名字,便于打招呼。
懵懵懂懂的老头也不知这临时代号啥意思,想想也蛮顺口,便点头应承,不断的“牲Q牲Q”。老头这次终究被这对夫妻的幽默风趣劲真心逗乐了,三人自然而然就相拥合了张影(手上的烟照片切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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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隔行隔山。但无论到哪我都喜欢听一些杂七杂八的奇闻异事,我这已成了习惯。小老头四天都在桌卡写下免换床单和免清洁打扫的告知卡。这里也得连带说说老头的同寝年轻人,第一天晚上他雷霆万钧的打鼾,把老头子搅得第二天走路都在昏晃,年轻人第二天起就基本呆在24小时开放赌场了,夜晚把房间留给老头,白天才瘫回房间,挺好的一个年轻人。
我听过客仓负责人“阿三”跟人讲,单以他们这艘邮轮船上的客房部来说,每个服务生平均每天要清理200多套房间,也就是说她们在规定的时间段要搞定这么多套房间的卫生——换床单、清洁地毯、整理卫生间、上新洗漱用品、擦拭所有物品。
我琢磨着老头也听说过了,所以他挺体谅服务员的辛苦,服务生按流程更换的洗漱用品等东西他全部自带自用了。这死板的不懂享受服务的小老头。
不过实话说,他对我更为关照,每天他都会在早餐后,用纸巾偷偷包着带回一小块西瓜或一粒漂亮的圣女果喂我。对了,平时我躲藏在台柜的抽屉,虚半着,能让我自由出入,老头在里面用小盘子装水增加湿度,因为房间的空调可冷得让我受不了。闲暇时老头还不忘把我带到泳池边看人或送我到阳台的沙滩椅上观海景。
一直到最后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老头不让服务生清理房间,其实都是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可是属虫类的,出现在轮仓房,万一邮轮客人投诉,不单我小命乌乎衰哉,仓管那可得绩效扣分的。这可爱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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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邮轮在第五天返航进入国界时,广播通知赌场即将关闭。参加玩赌的人们急红了眼,所下的筹码越来越多越大,都想捞上最后一把,或翻本或赢个盘满钵满的。但更多的游客席卷了船上免税店里的各种商品,酒烟表、服饰化妆品、艺术品奢侈品……
小老头很快有条不紊地收拾完他简单的行装,站在楼梯口冷眼看着疯狂的抢购者,嘴角落出淡淡的笑容。突然间他想起什么,转身快步抢电梯往仓房赶。
他要找我。是的,他是要找到我。
小老头告诉我,船很快就要停靠吴淞口码头了,一个台风即将会登陆在江浙区域。他嘱咐我靠岸第一时间,要和他一起抢先离船,女儿为他预订了返程票,他得赶动车回家回单位。“事情多得如牛毛”!老头捏抚着我,带我来到阳台边,他说,前面就是码头了,你是一只健美帅气的蜓,你应该可以飞抵岸边,小心安全,飞翔吧。
我想我们缘份已尽……
蒙雾锁江口,邮轮短笛鸣。岸就在前面,站在阳台船舷边的老头离我越来越远。我知道他在目送我的离去。
秘密还得告诉您:邮轮本次航班核载4180名旅客数,要说超载,那是我,一只帅气的公蜓,第4181名旅客。
小老头不让服务员打扫房间都是为了我,他在离船前的最后一晚,工工整整的给《服务反馈表》填上最高五星评价,这是我们俩的约定。
直至我生命的最后时刻,相信我会记得老头对我的好;也相信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不时会想起我这个旅伴。
顺祝我的旅伴----
可爱的小老头,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