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新月又如眉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

漫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

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又是新月如眉,悠悠哀音,长笛月下为谁吹?

独倚高楼,暮云中初见雁南飞,

雁南飞,莫道行人迟雁归。

 意欲梦中一相见,山重重,路迢迢,却向何处寻!只待短信解离恨,信来应是太迟迟。

岁月悠悠,还是凉生玉枕时。”

几番人事更迭,新月又如眉。

晏几道是晏殊最小的儿子,属于老来得子,所以倍受疼爱。

晏殊词作甚佳,著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名句,晏几道继承了老爸的文采和优良的文学细胞,自幼潜心六艺,旁及百家,文才出众,7岁能写文,14岁就参加科举中了进士,可谓聪颖过人。

老爸晏殊官居相位,晏几道的童年也像一般的公子哥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周围珠围翠绕,锦衣玉食,每天的生活就是纵横诗酒,斗鸡走马,颇有点像贾宝玉。

黄庭坚在为晏几道一生的心血《小山词》作序的时候,这样评价晏几道:

“余尝论:叔原固人英也;其痴处亦自绝。人爱叔原者,皆愠而问其旨:‘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皆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乃共以为然。”

意思是:

晏几道身为宰相公子,却从不用父亲的关系来谋发展,一直甘心做一个小官;

明明文章写的好,却从不拿来作为入仕的阶梯;

老爸留下的财产大方拿来接济友人,结果自己晚年家境贫寒;

一直相信别人,就算被辜负,仍然相信人家,不会怀疑别人欺骗自己。

自古最打动人的都是痴人,赤子之心,情深意切。

晏几道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他的词最“能动摇人心”。

作为晏几道一生的挚友,黄庭坚与晏几道初次相逢是在1064年,黄庭坚对于晏几道的才华非常赞赏,觉得他是当世奇才,无论是文章还是诗词都独具风格自成一家。两人常在寂照房饮酒唱和,有时醉倒在酒家垆边,有时同榻夜话,纵论时势,畅谈抱负,“俱含万里情,雪梅开岭缴”(黄庭坚《次韵叔原会寂照房》,见《山谷外集诗注》卷七),意气纵横,期许不凡。

当时晏几道正处壮年,笃于风义,气概豪迈,颇负声名。

这段时日,应该是晏几道最快乐的时候了,好友在旁,同塌夜话。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可惜好景不长,

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晏殊去世,缺少了父亲的庇护,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对生活的时候,晏几道才真正发现生活的不易和现实社会的风刀霜剑。

父亲去世后,晏几道向曾经的父亲门生韩维递上了自己的作品,结果却被老学究搬的教育了一番,“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捐有馀之才,补不足之德”,瞬间心灰意冷,尝到了世态炎凉。

加之,晏几道生性性格高傲,日子愈发的难过。

晏几道高傲到什么程度呢,即使是苏轼,也不在他眼下。

宋哲宗元祐初,晏几道词名盛传于京师,苏轼曾请黄庭坚转致期望结识之意,《砚北杂志》云:“元佑中,叔原以长短句行,苏子瞻因鲁直(即黄庭坚)欲见之,则谢曰:‘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按:当时苏轼在京,正受帝、后赏识,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

苏轼来见,晏几道仍能闭门谢客,讲自己没有时间。

也是实力高傲了。

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晏几道的朋友郑侠因进《流民图》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罗织罪名,交付御史台治罪。

政敌们从郑侠的家中搜到晏几道的一首《与郑介夫》:“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

虽然只有短短四句,但是含蕴丰富。

"小白长红又满枝",隐喻当时朝廷上一时得意的新贵。

"筑球"本是宋代极为流行的一种球艺竞技比赛,参加者要分两队以争胜负。这种胜负之竞技与当时朝廷中的新旧党争颇有相似之处。

最后,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意指你们这些作威作福之人,亦不过如春风之"主张繁华",像人间过客一样,终不能长久。"

政敌如获至宝,以讽刺“新政”、反对改革为名,将晏几道逮捕下狱。

后来宋神宗释放了晏几道。然而郑侠终因吕惠卿的陷害而被免职,编管汀州。


经过这么一折腾,晏几道原本就坐吃山空的家底更加微薄,家境每况愈下。

自己也从一个书生意气的公子哥,沦落为潦倒落魄的贵族。


但是在性子方面,晏几道仍然一点都没改。

大观元年(1107年),蔡京权势正盛,曾于重九,冬至日,遣客求写长短句,晏几道无奈之下,写了两首《鹧鸪天》,

“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

“晓日迎长岁岁同,太平箫鼓间歌钟”,

内容只限歌咏太平,而无一语言及蔡京。

当时,他已是年迈的老人了。

元丰七年(1084),黄庭坚移监德州德平镇(今山东德县),在汴京附近的成平、太康路上,写了十首小诗寄怀晏几道,但这时晏几道恰已遥涉江南,两位好友再未能聚首。

宋徽宗大观四年(1110年),年过古稀的晏几道安然辞世。

只留下他的一部作品《小山词》。

晏几道不慕名利,一生也只做过颖昌府许田镇监、开封府推官等小吏。但是他的《小山词》却得到了后世很高的评价。

小山词多怀往事,抒写哀愁,笔调饱含感伤,伤情深沉真挚,情景融合,造语工丽,秀气胜韵,吐属天成,“能动摇人心”。他的《临江仙》、《鹧鸪天》、《阮郎归》等,都是历来传诵的名篇,通过几个生动感人的画面,抒写离别之愁,相思之苦和重逢时的喜悦,情真意切,九曲回肠。其中新辞丽句,深为论者所叹赏。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临江仙》),《复堂词话》赞它是“千古不能有二”的“名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鹧鸪天》),《苕溪渔隐丛话》评它为“词情婉丽”;至于“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连认为“作文害道”的理学家程颐听了,都得笑着说:“鬼语也!”(《邵氏闻见后录》)

《全宋词》收其词260首。其中长调3首,其余均为小令。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动人情者,莫过于痴。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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