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春时节,本是暖意融融的气候,却在淡淡的阳光之中,降下了片片雪花。
雪,来势并不疾猛,只是轻轻的,柔柔的,落在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本来是翠意浓郁的春时,仿佛在转瞬间,就幻化成了银装素裹的初冬。
虽说柔柔的白雪为镇子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却并未掩盖住城中的繁华之息,街道上亦是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这里是北国的都成凤城,传说是以开国太祖皇帝心爱女子凤儿来命名的。凤儿又曾在城中的心湖飞升成仙,所以小镇便以凤为名。
今日据那个传说已经能够很久远了,只是不时还有女子在心湖旁许愿,希望可以得到王孙贵胄的怜惜疼爱,但凤儿飞升成仙的真相却已无人知晓。
凤城城西郊的梅园疏影是有名的赏景胜地。
园中弥漫着淡淡的怡人幽香,放眼望去是一层层粉、红、白相见的花海。园内人影绰绰,谈笑声、嬉戏声不绝于耳。
园中之人多为女子。北国女子大都身形纤长,肤若凝脂,瞳色乌黑,口若樱桃,而且性格也是温柔娴静,乖巧聪慧。
热闹的梅园中,却有一个孤零的身影。淡淡的紫色身形,坐在石阶之上,阶下是一只竹片制成的吊篮,里边盛满了各色的梅花,女子手持一支玉箫,玉箫通体透明,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透着几分凌厉之势,似乎与这女子身上的柔媚之质不相符合。
女子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玉质的雕像,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流露出茫然的神色,浓而密的睫毛也静静的,连一闪也不曾有过。长长的裙摆在石阶上铺开,更像是一位画中人,人在画中游。
“的...的...的...”急促的马蹄声将画面的宁静踏破,马蹄溅起片片白雪,打湿了马上之人的裤脚。此男子一脸焦急之情毫不掩饰,眉宇见英气逼人,身形魁梧高大,一头棕色略带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
一马一人停在了梅园的入口处,周围立刻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纵身下马,动作极为伶俐,直奔梅园深处那个孤独的身影而去。男子轻轻的走到女子身前,蹲下身来,用手轻轻的扶在女子瘦削的肩上,那女子立刻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浑身上下不停的颤抖,身子不停地向后退去,脚下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却落入了男子的怀抱之中。
“别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男子的声音充满疼爱与怜惜。
女子并不答应,只是头像波浪鼓似的摇动着,双眉紧紧的拧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不知所措。
“雁儿,乖,你身体不好,跟我回家去,好不好?”男子极其有耐心的劝慰着。
女子慢慢地抬起头,用有些涣散的眼神望着男子英俊的脸庞:“你...你...我...我...”
女子含混不清的说出了几个音节,随即又表现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头再度左摇右摆起来。
“唔!”男子以几乎眼不可见的速度出手点了女子的昏睡穴,女子软软的身体倒了下去。
男子将她扶上马背,马蹄扬起高高的雪花与冰碴,一马二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不胜枚举的亭台楼阁,回廊浮桥,精致雕刻的镂空花纹装饰,象征皇室血统的浅黄色灯笼,无不在向人们显示着主人的尊贵地位。
凤城城东,定亲王府。
静箫居,是这里主人的居所。满目皆是翠竹松柏。树干、枝头顶着白色的小伞,一片安静祥和之气。
室内缕缕幽香自鼎炉内散发出来。紫檀木制的榻子上,女子面无血色,却掩饰不住绝色容颜,精致的五官此时几乎丧失了生气。
床边身着金色长袍的男子满脸焦急,十指紧紧相交,眉头紧蹙。
此人便是当今毅宗皇帝的胞弟,因平定叛乱有功,且善于用兵作战,敕封定亲王的萧柳。
此时,萧柳却没有战场上的威武凌厉,有的只是辛酸与无奈。御医不停地穿梭在王府的居所游廊之中,可榻上的女子依旧双目紧闭,不见任何苏醒的征兆,萧柳的脸色也是越发的难看。
“你们这班废物,雁儿若再不醒过来,你们全都要陪葬!”萧柳怒不可遏,桌上的物件一并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御医跪在门外,全身不住地颤抖,一言不发,只有为首的蒋太医硬着头皮说到:“王爷,姑娘之前多次受重伤,早已经落下了病根,实属疑难之症,再加上此次又受了极重的寒气,恐怕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姑娘吉人天相了。”
“你们都出去吧!”萧柳突然挥了挥手,神色也显得异常疲倦。
萧柳轻轻的握着那双冰冷无力的手,雁儿,我的雁儿,你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吗,雁儿,不要用这种办法折磨我,雁儿,醒过来...
一闪而逝的银白色光辉自萧柳的眼角处现出......
北国都城郊外的官道上,处处鲜花绽放,香气袭人,道路两旁,是高大茂盛的翠竹,竹叶上还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此时的官道异常平静,若不知情的人,定会把这长长的官道误认为是花园。这里没有丝毫的尘土气息,反而是宁静祥和的气氛。
一缕微弱的金色光芒,从密密的竹叶里钻了出来,投下了斑驳的树影。
天的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之白,又是充满勃勃生机的一天。
我和义父的马车已经到了凤城外的官道之上,没有想到这里的景象竟然是如此的秀美怡人,又让人感觉到心中那份久违的宁静,若非义父的提醒,我险些忘记了此次来到凤城的目的。
雁雪,是我的名字,是义父取的。
据说是义父捡到我的那一天,漫天大雪中,竟然还有几只大雁飞过其中一只大雁受伤坠落雪地,而我就在雁的旁边不远处。
当时的我已经快要被冻死了,因为衣衫单薄,身上还有多处划伤。义父用武功救了我,同时也认我做了女儿,教我读书写字,修习武功。
对于义父的命令我从未有过反抗与怀疑,虽然我现在才二十岁,但身手却已经达到了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而究竟为何要学武,义父为何要这样做,我丝毫不知。
“雁儿,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义父的声音低沉兼具威慑力。在我的记忆里边,义父从来不会笑,仿佛世间不曾有任何一件事可以让他开心。
“是。义父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我面无表情的回答着。
北国都城凤城。东溪苑客栈。
时辰还早,客栈之中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吃着早饭。
从客栈的二层向下望去,整个集市尽收眼底。
街上的各家商铺,也是渐渐的开门做起了生意,原本安静的街道,慢慢显示出繁喧之息。
客栈二层的一个雅间里,不时传出轻微的啵啪声。
雅间内青烟袅袅,家居布置十分精致奢华,菱形的紫檀木桌,铺着白底金丝云藤纹的蚕思质桌布,桌上摆着一套来自贡城的泥质茶器。贡城,顾名思义以进贡皇宫物品而得名。
茶器精美小巧,制茶器之原料茶泥,有着特殊的幽香。
两只三角青龙小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木桌一侧是一张单人睡榻,铺着名贵的竹制长席。榻子两边流苏垂地,象征着吉祥富贵的结饰。
榻上是略显疲惫的身影。身材高大,一袭绣着飞龙的红色长袍,恰到好处的贴合身体,更显出此人的逼人贵气。
龙,自古以来便是皇室的象征,此人定时皇家血脉。
“王爷,刑部林大人已经到了。”门外小厮轻声的通报着消息。
“嗯,让他滚进来吧。”有些慵懒的声音。
林忠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近来北国之内有多个县城遭到贼人洗劫,还有一些小镇瘟疫横行,多方百姓苦不堪言,贼人接连不断做下案子,各地父母官却是束手无策,查而无果。
毅宗皇帝便派了林忠去查办,但无奈的是,他也是毫无进展,圣上怒气上升,就让自己的弟弟定亲王萧柳来督办此连环之案。
凤城遥北街,新开了一家花坊。门面不大,但各种鲜花植物却很齐备。
“雁儿,赶快把东西搬进来!”义父威严的声音响起。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坐上了马车,踏离家乡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便开始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是心底埋藏已久的那一份柔软,渐渐在被唤醒。而当每每面对义父那双严苛又带着几分刚毅的面孔时,我竟然心生怯意,而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却难以名状。
这些日子以来,义父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但我知道,义父不会很放这些事情在心上,只是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义父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会如何处置我。
雁儿妹妹,想什么呢,衣服都蹭脏了。”师兄颜风撞了我一下,这才回过了神。颜风也是义父的一个义子。我白底淡蓝云纹的衣服上,有着一大片的泥土沾在了上边。
花坊的一切很快便打理完毕,义父带着那些手下人去了东溪苑客栈,留下了几个人帮我继续处理。
街上已经很热闹了。夏日的阳光不曾有丝毫的保留,仿佛要将大地上所有的水灵之气抽干。
坐在木椅上,看着一盆盆,一簇簇的盆栽、鲜花,心情也突然好了很多,变的明朗。当然我此时也依旧在揣测义父的心思。
我们一行人从西域的家乡,几乎是倾尽了所有的盘缠才到了这个地方,开间花坊自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义父很少提到仇家的情况,那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义父的先人曾助太祖皇帝建国,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到了义父这一辈,却沦落成了江湖中人。
更加奇怪的是,每当有人在义父面前提及有关朝廷之事的时候,他便会大发雷霆,样子恐怖之极。
义父去客栈好久都不见回来,我便让那些人先去吃饭,自己则是上街随意走走。虽然我身怀武功,被称为杀手也不过分,但是依旧掩饰不住我天生的好奇心。
其实武功虽说是用来锄强扶弱的,当然也更是为了自保。可刚刚在街上,面对突如其来的白马,不知为何我竟然毫无反应,全然不像一个身怀武艺之人。
那个年轻的男子身形高大,是典型的北国男子,竟然还有一头卷曲的棕色长发,剑眉星目,眉宇见掩饰不住的贵气与英气。
这个人不同于以往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义父的性格是让人捉摸不定,虽然很爱自己的孩子,但依旧是严肃冷酷的。颜风师兄很活泼很开朗,但很听义父的话,但是他和我的相处却并无特别之处,而义父手下的那些人,就更加是奴仆之气了。
今天遇到的这个人却有能力,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