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凉意渐次在衣物薄厚上呈现,从桐木薄板老柜的白洋布包袱里翻出黑色夹祆穿在身上,走进二墙后,昏暗的光中,伸手一提,提到的是根洋槐木镢把,光滑细腻。这把老镢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顺手称心,人人喜欢,但称心的家具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件,多数不是镢把弓度不合适就是镢楔松懈,干活时给人鼓不上劲,刚刚鼓起了一把力气,忽然觉得镢头方向些许晃动,赶忙顺势减了力量,调整控力方向,镢头扑踏一声入了地面,大半截镢身露在外面。手底要出活,先得挑把硬家具。
属于秋的日子,最初是从挑选一把镢头开始。
土豆蔓经过夏季的碧绿之后开始萎缩,原本挺立的身干渐渐弯曲,最终匍匐在地,有几片黄叶飘着的也失去了旺季的生机,更多的是茎叶干枯只能确定一窝土豆深藏在那块土地之下。耗尽一生走向没落的茎叶把最丰厚的果实留在了眼睛看不到的地下。
农人要扛一柄镢头开始秋收。
雨不合时宜地多起来,焦虑的手把镢把摸了又摸还是放下,出了屋门,抬眼望着灰不啦叽的天转身回屋,问早上吃啥。
太阳露了一天脸,路面在秋风里泛起些白色,焦急的脚步向村南迈向村北,停止在地头,看那些已经没有绿叶覆盖的地面。低洼处积水莹莹反着冷光,象战场上的对手。这片地的下面,是片谷地,一搾长的穂子垂下,硬生生要将小拇指粗的谷杆折断。麻雀结了伴在其间喳喳,享受美味饱腹后欢快的声音惹怒了农人,他弯身抓起脚下的泥土,满满地一把,抡圆胳膊向谷地撒开。他没有忘记在抓土时把石块从手指间捏掉。麻雀被惊起,慌乱飞起,在空中寻找到同伴,仓慌结队落在不远处落光叶子的粗壮核桃树上,抖搂着羽毛,思考下一步打算。
稻草人身上横披的草衣静了下来。
收了谷子,那些谷叶要先捋下来,挑些叶长面宽的顺顺,留给家里人洗锅涮碗。农人在打量那些不愿远离和人争食的麻雀时思忖着,再次蹲下身捡起刚才捏掉的石块向核桃树上扔去,又是阵慌乱的叽喳声起。
一只金色花纹的松鼠窜出草丛,它可能正在荒草堆里寻找遗落的核桃,听到麻雀的叫声,跳跃着站在土堆上,转动一双圆圆的小眼睛,支椤着耳朵,机警地观察四周。农人看到这个小家伙时笑了。去年,他的孙子和小伙伴折腾着要他用铁丝做个笼子,说要捉一只花松鼠装起来,挂在院落的杏树上,看它永不停歇地转笼。
明天再有一天的晒头就可以下地了,脚下不沾泥地里不结板,要赶今年的庄稼也要顾及明年的播种。农人展了展腰,冲那只花纹松鼠吹了声口哨,转身往村里去。今天他要把新买的镢头把用砂石重新打磨一遍,要和那把老镢一样光滑细腻,不扎手,要叫上全家,把泡在雨水里的土豆在长出白斑之前全部挖出,搓掉泥巴,在不热不冷的太阳下晾干,再用新土豆煮一锅粥汤,糊糊地喝上一顿。他好像已经在舌尖上尝到了新秋土豆的味道,不再生麻雀的气,而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乡下的秋已经在他的脚步声中欢快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