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是我的毕业季,彼时男友已在无锡工作,他是我的校友,大我两届。
迷茫的我只知道不愿意留在东北,一心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工作和生活,所以就投奔而来。梦中我是坐着盛满鲜花的木船一路顺水漂流来到江南的,而现实中是坐着长途火车硬座33个小时从哈尔滨一路颠簸向南。第一次到达无锡是1月份,下了车才惊觉这里冬天甚是阴冷,没有想象的那般鸟语花香。室内更是没有任何一种取暖的设备,我躲在老式的招待所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明天就要去人才市场了,男友拿着招聘指南查找适合我的岗位,帮我进行面试情境演练。记得那时我说着说着便笑场了,因为这是凭生第一次涉足社会,不觉严肃反觉可笑。男友却很恼怒,也许从那一刻起,他便希望我也像一棵树一样和他并肩在这里打拼,而我却像一个充满幻想的孩子一样,并未觉得未来应该如此紧张。
直到我背起简历来到人潮涌动的人才市场被拒数次后才觉恐慌。虽然不少企业招聘我所学的市场营销专业,但是我并不想从事销售,因为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总觉得做营销必须得拼酒或者遭受潜规则。我的理想是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穿着职业套装,手捧文件夹在职场里走来走去就可以了。但是即使秘书之类的工作也很难落实,忽然感觉大学毕业莫不如学一门手艺来的受欢迎,什么电工钳工的,什么旅游管理呀……记得我来到一家酒店摊前,对着一位西服革履的老头诉说我热切需要一份工作的心情,老头看了看简历,又看了看我,说,如果到天黑时分我还是没找到工作,再来找他。我感觉像打发要饭的一样被对待,因为我在他最后的眼神里不但看出了他的为难,还看出了一丝怜悯。
我转身挤出去的时候,喉咙里已经哽住了一份五味杂陈,联想近一天的求职经历,当初那份轻松,自信和新奇一扫而光。特别是有一次我一整包的简历差点遗失,一连找了好几家才失而复得的那种心情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时候我连简历都丢不起,无助感无时不刻不偷袭而来,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宣泄一下。
然而生活不相信眼泪。我打起精神继续寻找。内心的焦虑和人群的拥挤让我再也感觉不到寒冷,相反却很热。我把刚刚男友买的橙色呢子大衣脱下来拿在手里,只穿了黑色的马甲裙和米色毛衣,轻装上阵。
我在一家招聘营销岗位的公司摊位前停留了很久,等待前边的一群男生试罢散开。里面端坐一位慈眉善目的女胖领导,后来才知道是大权在握的人事科长。她看到我以后眼里闪现出一缕柔和的光,那一刻我被她照得仿佛又恢复了美丽和自信。三言两语对话过后,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拿出三方协议。别小看这几张薄薄的纸,当时它丝毫不亚于四年前那纸入学通知书。也许人在那时那刻的确需要一份东西来证明自己,除此以外,人对自己其实毫无概念。
拿好了协议走出人群已快日落西山,和男友通报过这一喜讯后,我又折返,对胖科长不但又说了声再见,还加了一句“春节快乐”。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什么情商不情商的,我体会的情商初级阶段就是人逢喜事会来事儿。胖科长笑眯眯地目送我踉踉跄跄(因激动和说了拍马的话而重心不稳)地走远,我相信那一刻她绝对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