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科德

1


科德呆呆地站在公园里,僵硬地转了转头,迈起腿,向公园里走去。

科德是一个机器人,一个失忆的机器人。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被造出来的,也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被造出来的。他只记得,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正在他的身上乒乒乓乓地做实验。忽然,一簇火苗从他的身体里蹿出,瞬间引燃了整个实验室。只听“轰”的一声,实验室爆炸了,科德被炸飞了,右臂也被炸断了。

科德走进公园,许多孩子在快乐地玩耍。有的在滑滑梯,有的在做游戏,有的在开小汽车。他也多么想去玩啊!但他不行,他是一个机器人,而且没有右臂,玩不了任何游戏。

这时,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快乐地玩耍,而是独自坐在石凳子上,面前摆着一个画架,正在专心致志地画面前的松树。科德走了过去。那个小男孩看着他走过来,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慌慌张张地说:“你……你干什么?”

科德想回答他,但是主机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他径直走到小男孩面前,刷刷刷,用左手在画板上画了一幅画,递给小男孩。小男孩的手颤抖着,接过了画。不到3秒,小男孩发出了雷鸣般的惊呼:“你怎么知道我的记忆?”

只见画板上,一个小男孩被一个男人抱着,后面跟着一个女人,走出了医院。男人脸色沉重,女人正在小声哭泣。小男孩紧盯着画,小声说:“我听妈妈说,我4岁时,大病了一场。她和爸爸花了三年,带着我跑遍了半个中国,终于治好了病,但失去了所有记忆。”


2


“大哥哥,你既然能找回我的记忆,那一定能找回更多人的记忆!”小男孩兴奋地说。“咱们何不开一家记忆找回店呢?”

“记忆找回店?那是什么?”

“就是帮人们找回记忆的店铺?”

“它能干什么?”

“可以让更多人找到美好的记忆,让他们生活得更幸福!”

“既然这样,那好吧!”

虽然计划定下来了,但是钱远远不够。

小男孩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点了点,三十九元。三十九元,开一个店,做梦也不可能的事啊!这可怎么办?

于是他们决定先在广场上摆摊,挣第一笔钱。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就来到了广场上,把一张破布铺在地上,竖起用硬纸被做的牌子。只见牌子上用记号笔写着:记忆找回,只要5元。

他们的第一批客人,是几个纯粹找乐子的年轻人,他们并不是真的想找回记忆。

当那几个人看到自己的记忆变成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时,惊掉了下巴。其中一个人拿起一个大喇叭,对着广场上大喊一声:这里有一家超棒的记忆找回铺,快来体验一下吧!

这一喊,科德和小男孩的摊位前排了一列长长的队伍,整整围了一整个广场。在他们收摊的时候,小男孩数了一下今天挣的钱。590元。

这个数目可真不小,不过开店还是远远不够的。虽然不够开店,可足够准备物资了!先准备什么呢?小男孩看到那一沓已经快用光的图画纸和丢在地上没有油的水彩笔。他们走到商店,买了十几本图画纸和几百支水彩笔,还买了一些其他的装饰品。这样开业所需的东西就准备完成了。

他们摆了七天的摊,终于凑够了钱,开了一家记忆找回店。


3


新店开业很顺利,第一天就新来了不少顾客。

隔壁王大姐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养育孩子,不禁泪流满面;当医生的张大哥看到患重病去世的刘爷爷,心情沉重起来;警察李叔叔看到自己抓捕了第一个小偷,脸上得意洋洋……

每天店关门之后,小男孩都会站在窗边,呆呆看着公园里的小孩子们玩耍。夕阳西下,路日的余晖中,孩子们被父母牵着手离开公园,残阳把那他们黑色的背影,镶上了一道金边。

就在去年,小男孩的母亲被公司辞退了,体弱多病的奶奶又摔了一跤,伤得很重,住进了医院。医疗费很贵,钱不够,母亲只好去外地打工,父亲的工作很忙,平时没有人陪他,他只好自己住在家里。

那一天,在店快打烊时,从门口冲进来一个男人。他面容邋遢,头发乱蓬蓬的,衣衫褴褛,打着大大的补丁。据他介绍,他是一名潜水爱好者,有一次,他潜水时没检查装备,就下水了。结果在水中发生了意外,他昏迷在水里。多亏一位好心的渔民把他打捞上来,让他在自己家里休养。过一个月,他离开了那个渔民的家。但是这次潜水给他留下了伤病,此后再也不能潜水了。前几天,他家里进了小偷,几乎把所有钱财都偷走了,只剩下几元钱。他觉得,自己如果能看得过去美好的回忆,心情可能会好得多。于是,他就来到了这家记忆找回店。


4


男人付了钱,在椅子上坐好。科德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进入了他的记忆。金黄色的亮光一闪,科德的手松开了。他停顿了一下,抓起一只画笔,唰唰唰画了起来。画纸上,一个小孩坐在桃树的顶上,伸着手摘桃吃。树底下,有个伯伯怒气冲冲的站着。他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那小孩,鼻子都气歪了。想必是这个小孩偷了人家的桃子吧!

男人露出了微笑:“哈哈哈,去偷人家家的桃子,结果被打了。这情景可真搞笑,不过,不过我已经不记得了。”

科德说:“因为……”突然间,科德的中央处理器轰鸣了起来。紧接着,显示屏——也就是科德的眼睛被烧出了一个洞。他没有想到,篡改一个人的记忆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以至于CPU瘫痪。

他只是看到,男人失去了孩子,热爱潜水的他开始酗酒。一次他酒后下水,头撞到了礁石,昏了过去。应该是脑震荡,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而要编造一些记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幅图就能完成的。所以,他的主机瘫痪。

不过,这个人至少快乐了。科德想。

科德终于知道自己和别的机器人不一样的地方了。他的使命就是让别人快乐起来,哪怕是牺牲了自己。他有感情,不像一般的机器人那般麻木。

科德的头垂了下去,小男孩扑了过来。“科德哥哥!科德哥哥!你怎么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科德用仅有的左臂抱着小男孩,小男孩也抱住了他。小男孩的手热乎乎的,在这一片温暖中,科德慢慢走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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