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信,所以仰拜之。信,是无条件的,否则就是不信,而佛教信仰则是超越自身肉体的一种笃信,是不追根究底的一种崇信。
《金刚经》里有一段佛祖告诫须菩提的话:“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服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虽然只是一段简短的告诫,但却精确的阐明了佛的宗旨,放弃自我,忘却肉身,放弃一切其它思想,净空心念,以求灭度(不执著于灭度而达到的灭度)。
这样就不难理解西藏信众为什么会从遥远的家乡一步一跪一拜的去朝佛,甚至累死病死饿死冻死在途中也心甘情愿,这些信众已经超脱了自我,心中已无我相,已经不再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存在了,他们不觉得死是一种痛苦,因为,身体只是一个皮囊而已,只是灵魂的一种载体,他们之朝拜完全是为了灭度(清净心),死了就说明自己已经不需要这种载体了,已经到达极乐彼岸,即所谓的圆寂,功德圆满而寂灭,脱胎而灭度,完成了整个的信仰,得到了永生,即“不生不灭”。他们之信仰佛教是一种纯粹的笃信,已经达到了佛祖所讲的无我无他非有想非无想的境界,是无怨无悔的。
从人本身来讲,这种信仰已经是身心合一,不需要别人来强迫,也不需要自己来强迫,这种信仰已成为整个人生的图腾,一切行为和思想都是以这个图腾为中心展开的,而”我“只是这种信仰的一个载体,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已经脱离了对“相”的执着,已经脱离了“存在”,脱离了“虚无”。
这与法国哲学家萨特所讲的“存在与虚无”有大不同,萨特的问题是想竭力区分“存在”与“虚无”,执着于何为“存在”,何为“虚无”,这在佛教信仰中属于“着相”,即执着于“相”,而佛教则主张无“存在”无“虚无”,不生不灭,非空非有,亦空亦有,是一种意念,或者说是一种灵性,通过摈弃所有的“存在”和“虚无”来达到对这种意念的坚持,通过这种意念或灵性来感知彼岸世界,这就是佛教信仰,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它归并为迷信,现实生活中有两种普遍的世界观,第一是基于“存在”的世界观,第二是基于“虚无”的世界观,而佛教信仰是一种独特的世界观,是基于“非空非有”的世界观,它承认万物的存在但又不以万物的存在为着眼点,它把“存在”的世界和“虚无”的世界整合成了一个感应的世界。
既然是信仰,那么怎么样才能让普通的众生信且仰之呢?总不能拿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说教来取信众生吧?还是要从“相”来着手,这就要求必须制作经书,建讲堂(寺庙),塑佛像及众菩萨像,立法度(持戒等),以使众生有所从,有所为,有所法,有所托,通过“相”来引导众生逐渐地脱“相”,渐渐地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也就是说,虽然到处都有塑造各种佛像(佛之报身相),但如果世人执着于佛像的崇拜,把对佛像的崇拜当成对佛的信仰,那就是完全没有理解佛法之真谛。
《金刚经》中佛祖对须菩提讲过这样一段对话:“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这段话意思是说,如果人们只是沉湎于佛祖之报身,那就完全没有领会佛法之真意之所在,是完全没有理解佛法(佛祖之法身)之精神,所谓如来,是指佛祖的真如本性,无所谓来,亦无所谓去,即如来,是劝导人们不要专注于佛像,而要致力于对佛法精神的领悟。世人以为只要经常去寺院对着佛像烧几柱香,磕几个头,施舍一点功德钱就可以得到福报,就可以求得保佑,但却忘了,这样做完完全全是迷恋于自己的“相”,是为了让自己在世之“相”得到平安和快乐(欲望),而不是通过笃信佛法(甚至要通过吃苦耐劳净心)以求灭度,是有悖于佛法之精神的,更何况,佛祖是不保佑人的,佛祖只能通过宣扬佛法来超度人,但这个超度也须你自身努力来断了各种“相”,断了各种执着,包括功德相,否则,佛祖也无法超度你。
佛祖之报身,之塑像,之庙堂,之故事都是用来传导佛法的工具,如果只是一味地迷恋于这些,则本末倒置,至于动辄见到各种幻像云云,亦是因迷恋于这些“工具”而产生的妄语!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