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分开各自过了几十年,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彼此的性格和为人处世,都是经过不多的偶尔接触,和残存在记忆里的碎片拼凑起来。
终于能够静静地相处一段比较完整的时间,让年近五十的我来照顾年届八旬的老父亲,是一种福乐和修行。
能够从父亲的身上发现和剖析家族共同的特性,分析总结出相同的弊端,反省自身的问题和缺点,寻找到我们自己的影子,也算是上天给我的额外馈赠。
血脉亲情让所有的隔阂都消弥于无形。
近距离地接触,三十多天的共同生活,我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所有故事,可以让我不时比对,也让生活多点真实的记忆。
我们是比父亲更有底蕴和教养的人,素质及成就都要高出很多。但我们不能因为比父亲更成功而蔑视父亲。
父亲身上的缺点甚至劣根性,都是我们曾经原生的根本。我们在生活的磨砺下,有的改掉了,有的却更加顽固,而我们居然不知道。
自私和狭隘,这个人类共同的缺点,在见识不多却渴求了解世界的父亲身上尤为明显。
比如吃饭。父亲是从不会主动邀请我们和他进餐的。并且再烫热的饭菜汤汁,一旦送到父亲手里,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狼吞虎咽。
曾经十分憎恶这种毫无风度的吃法,也在心里哀叹父亲的粗卑,以为终于找到父亲辛苦一生却总不富庶的因由。并且为此无情地批评父亲。现在想来,自己自以为是的严肃却是一种无知的苛责。
饱经风霜的父亲,为了能够活下来已经费尽心机,今天终于逮到一个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哪里不想耀武扬威?对可以生存下去的吃食,甚至是此生从未吃过或者吃得极少的美味,父亲为什么要谦让?
并且这其中还有倚老卖老的“盛气凌人”在里面。
父亲在现实生活中备尝艰辛,曾经的坚韧不拔已经被苦难磨得粉碎,风烛残年的父亲不愿意再等待,或者再坚持。父亲知道,如果再继续坚守他先前的忍耐,他不但要在生活质量上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丧失他苦尽甘来的幸福。
或者,父亲的心底,认为自己好好地活着就是为儿子们创造幸福。
父亲所处的环境和他的生活经历,已经固定了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他现在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必要改变。
面对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一位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活得更好的父亲,倘若人性尚存,苛责就是残忍。
但还是忍不住想对父亲的陋习错误牢骚满腹。甚至有无数个夜晚独自无眠,无数个白日里疲惫不堪;甚有无数次的悲伤逆流成河,无数次的想眼不见心不烦。
雷霆震怒时想到这是自己的父亲,无情批评时想到这是自己的父亲,悲痛欲绝时想到这是自己的父亲,胆战心惊地想到父亲可能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或者今生今世也就二十年?十年?三五年?甚至,就两年或者一年,那种遗憾终身的恐惧就会紧紧地攥住自己的心,刀割似的疼。
这种痛多了,就会变成对父亲的迁就、忍让、屈服,和包庇。
真正的孝道,是让亲人无所畏惧地幸福!
生活原本是修行,每一次反省都是收获的季节。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3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