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已经20多年了,离别的时间已经远远久于相处的时间。
这20多年间,我仅仅回去了两次,一次是离开半年后,一切变化还不大,我在最好的朋友家住的,吃的是那时候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半夜睡冷了,还和好友抢被子,发现一点儿也抢不过她。
离开的时候,还是走的那条再熟悉不过的路,我记得自己痴痴的盯着脚下每一寸土地,要看看分别的这段日子它们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想要记住它们的模样。幸运的是,我真记住了,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条路上沙石的颜色。
那次是父亲赶着毛驴车回去的,那也是那头毛驴的故土,它还有名字,叫乐乐。也许是分别的时间不久,那次回乡,我和乐乐都来不及伤感。
再次回乡,却是在上一次的二十年之后了。参加小学同学聚会。在回去之前,我才知道故乡的老屋早就不存在了,着实心痛。待到真正踏上故土,才发现,早已沧海桑田。匆匆走了一回,表面上克制的很好,但心里仍是不相信自己真的回去了,在一次又一次的梦里,我仍然在不停的回去。
梦境似真实的,而真实的却像梦境一样飘渺。
梦里的故乡,还是有变化的,总不是从前最真实的样子,不是房舍顺序调换了,就是路边的小河变宽了,就是这改变的模样,也每每让我在梦里灼痛心肝。哪怕已经回到了曾经的老屋里,心中却总不能踏实,不知道那份不安来自哪里,即便在清醒的时候,也不能得知。
我只见到改变模样的故乡一次,甚至已经记不起它现在的样子了。但对于从前的故乡,我脑海中清晰的保留着在任意角度看到的模样。在大桥上,看西边的树林和树林后边掩映的人家屋舍,看东边的草甸,和尽头低低的村落。看北边高高的坡路,还有路后面漫天的晚霞。看南面的庄稼和林带,还有唯一的公路。我像一个游魂,在过去的时空里游荡,站在老屋的窗台上,爬到邻居门口的元宝树上,奔跑着冲上中间有个水坑的老时家胡同,或者扶着墙壁战战兢兢地走过老李家西边陡峭的大沟。我穿越四季,一会儿跳进大桥礅下被风旋起的雪窝里,一会儿蹲在大泡子南岸,看水波把自己带进水中央。一会儿跟着春天种地的人们去地头找那种小小的特别红的小虫,一会儿赶在蚊子肆虐前在西瓜地里找天天吃个饱。
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让心灵带着感官回到儿时的故乡。回到它的春夏秋冬,回到它的日日夜夜,回到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时光。
既然没有永恒,既然回不到过去,就让我永远做个故土的游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