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书籍或影像搭一座桥,窥视他人热烈而丰盛的灵魂,体味他们的「高光时刻」,大概是让我乐此不疲的事。那种感受,像是与某个小说叙述中的“我”偶然相遇,畅谈片刻,便又奔赴各自的人生去了。
这次,与我相遇的是加拿大画家Maudie Lewis的传记电影《莫娣》。一个疾病缠身却对生活充满热情的画家和丈夫相濡以沫的故事,涓流般娓娓道来。
01 “我们是一对落单的袜子”
很多年以后,丈夫路易斯在家中发现了多年前他写的招聘启事,被完整地封存在莫娣的一个旧铁盒子里,纸张泛黄,字迹尚可辨认,右上角还有一个图钉的钉孔。
他们的故事在那个下午就此展开。
路易斯是当地一个脾气暴躁的渔夫,急需一个女佣照顾自己起居、打扫卫生。而寄人篱下的莫娣正需要一份工作逃离艾达姑妈的家。
她常年患有关节炎,走路姿势歪歪斜斜,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身体上的「与众不同」,并没有阻碍她丰富的想象力、画画的热情。
莫娣敲开了路易斯的门,就此开始了她的「住家女佣」生涯。
起初路易斯并没有给她好脸色,但随着莫娣把黯然阴沉的家用自己的画笔打扮得熠熠生辉,他也逐渐打开了心扉。起初她粉刷了一个破旧的壁柜,再是在墙壁上画上小鸟、花朵,她用她眼中的世界把家变得温暖美好。
暴脾气的路易斯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口嫌体正直」类型,一边抱怨莫娣只顾画画不顾家务,一边默默地自己把地扫了。
莫娣说家里需要一个纱门,蚊子太多无法集中精力画画,路易斯严词拒绝,可最后他还是默默给莫娣安装了纱门。
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幕是莫娣手持着一朵黄色小花,脸上洋溢着绽放的幸福,和路易斯以简单的仪式结婚。
结束后,路易斯用他的小推车一路推着莫娣,在淡紫色的暮色里,莫娣还握着那朵小花,不时地和路易斯对视,然后痴痴地笑。远山淡影里,是他们简单又平实的幸福。
回到家里,幽暗灯光下,莫娣的脚尖踩在路易斯的脚上跳舞。他们说了这样一段对话,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lewis:明天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乖戾。
maudie:嗯,我知道。我们像一对落单的袜子。
lewis:嗯,我是被拉扯过的、变得畸形的袜子。有很多破洞的袜子。
maudie:不。
lewis:就是这样。又老又性格古怪。
maudie:那我是一双乳白色的棉袜。
lewis:不,你会是…藏蓝色的、淡黄色的袜子。
我不确定我是否听过比这更好听的情话。不是山盟海誓,不是情比金坚,而是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我愿意恒久忍耐,与你相濡以沫。
米兰昆德拉好像看得更透彻,他说“比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比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爱情里的比喻无疑是危险的,寻常的事物因为你的话语点石成金,变得独特,在你心里永久地保留了一个无法取替的位置。
无论你是一只拉扯过度的破袜子,斑驳剥落的灰色墙壁,还是一个烫手的搪瓷碗。我都喜欢你。
就像《老友记》里,Ross偶然得知Rachel也喜欢他,他需要在自己的现女友jolie和Rachel中做出选择。莫妮卡和钱德勒给他提了个建议,列出她们的优缺点。Rachel有很多缺点,服务员,骄纵任性,傻大姐,甚至脚踝胖都列出来了。jolie全是优点,大家都觉得ross肯定会选jolie,结果他说了jolie唯一的一个缺点,“She’s not Rachel.”她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不是瑞秋,爱就是无法替代的。
02 “人生冷暖早已全部框印在这里”
住在当地的一个纽约女人成为了莫娣的伯乐和朋友,她问莫娣:
-“我认识你很多年了,还是不知道你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你知道,我不需要很多。我只需要一只笔刷,一扇窗户就行了。”
画画是莫娣看待世界的方式,她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灵感,自然而然地创造出一个个美好的意象。
正如里尔克所言,“没有一种体验是过于渺小的,就是很小的事件的开展都像是一个大的命运,并且这命运本身像是一块奇异广大的织物,每条线都被一只无限温柔的手引来,排在另一条线的旁边,千百条互相持衡。”
因为关节炎,她的身体被囿于局促狭小的房间,但透过一扇窗一支笔,她眼中的世界依旧明丽欢快,充满了生活的趣味。有爱人相守,有颜料笔刷,足矣。
尽管莫娣失去了家,女儿被哥哥和姑姑卖到一个富足的人家,也常常因为身体的原因被别人嘲笑和欺负。莫娣第一次来路易斯家面试的时候,走来的路上就被孩子扔石子了。
“美是一种美妙、奇异的东西,艺术家只有经过灵魂的痛苦折磨才能从宇宙的混沌中塑造出来。”她当然痛苦、失落,也许还有恐惧,但在那之上,她怀着对生活不灭的热情,一种粗粝的勇敢,在卡片上、木板上创造了她想要的世界。
莫娣,一个尼克松总统曾写信要她的画作的画家,一生和路易斯相依相守在小屋里,而拥有彼此他们已然拥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