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孙子百日宴上,又看到了我的婶娘。婶娘70多了。黑黝黝的脸庞上,焦黄的头发上根根竖直,发根上丝丝米白,像一只有颜色的帽子,倔强地矗立在不停摇动的脑袋上。婶娘有头摇个不停的毛病,也许就是所谓的柏金森症吧。婶娘一家都有这个症状,从婶娘的妈开始,婶娘的几个弟弟,都是脑袋里像有一台微型永动机,也许睡着了才能不动的吧,我没有问过她。
我的叔叔去世了。叔叔是虚岁80岁过辈的。我的堂妹,一直信奉的神婆美芬阿姨曾经告诉她,我的叔叔会活到81岁。
或许,如此在镇医院里,一分一秒地等待着结束,叔叔还是心急等不及了,我听婶娘哭着说,才一个转身,叔叔就去了,大概,叔叔去世时,床前一个人都没有。我知趣地没有问。
对于我的叔叔离世,我仿佛没有表现出过份的悲伤。这并非我冷漠无情。自从我父亲离开我们后,我也想通了,人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他完成了使命,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点缘份,也就结束了。一想到叔叔,是我父的亲弟弟,我的心还是一痛的。
出殡那天,看着我叔叔惨白的脸,而我就这么呆呆地,好多人去送他最后一程,去墓地,一群人,有多少人是真正的悲伤的呢。去墓地时,我以为婶娘会怎样怎样,可她也只是呆呆地看着,站着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后来,就是人人都在闹哄哄地,都在喝酒了。
婶娘对于叔叔,就是被暴打的一生……
可到最后,还是婶娘,用自己的残躯,服侍了叔叔三年,叔叔躺在床上三年,婶娘自己也跌过一次,被汽车撞过一次,自己没有完全恢复,就又拖着伤残的手脚,腰里扎着绑带,照顾起不了床的叔叔了。也许婶娘以为,没有自己,没有苦楚悲愤,我看着她乐呵呵地服侍叔叔吃饭,洗漱,换尿不湿……
这时候,我的婶娘在人堆里和嘈杂的人声中,她一边摇头,一边大声告诉我,她这次的新三轮车,非常好骑,方便。
上一次,叔叔在世时,婶娘的电动三轮车被撞得不成样,不能再骑了,婶婶的左臂缝了十几针,我以为,她有病残的腿和手,再也不骑车了,不料,叔叔去世没多久,她吵着外出不方便,我的堂妹又给她买了一辆新的。
我只好笑笑说,慢一点,当心。
我的婶娘,摇着头笑了:我知道的,我骑过不知道几辆车了,这辆最最好。
我只好别过脸,装作和别人打招呼了。